不生氣

兩人坐電梯直達地下停車庫。

肖子君幸災樂禍。

“盛意這回算是恨上你了。”

方北想起某人，扯了下角。

“要是讓知道那個暗……”

“你說什麽？”

電梯裏有人進來，肖子君沒聽清。

“沒什麽。”方北岔開了話題。

快到停車場時肖子君接了個電話。

對方得知們在環球中心後，說自己就在附近，正好可以過來接們，順便一起吃飯。

羊不薅白不薅，肖子君肯定沒問題，但得問問方北的意思。

邊打電話邊回頭，發現方北仍然站在電梯裏沒出來。

“怎麽了？忘什麽東西了嗎？”肖子君問。

方北手摁住上行的按鍵，“我有點事，不坐你車了。”

不等肖子君問，電梯門已經關上。

“二哥，”肖子君對電話裏的人說，“方北有事先走了……”

*

方北回到家，經過院子時，看到老爺子和大伯在院子裏喝茶。

“不是去逛街了嗎，怎麽兩手空空？”老爺子問。

方北：“沒什麽想買的。”

“要是錢不夠花，就跟大伯說。”方敬賢說。

“不用給錢，”老爺子說，“錢不見得比你。”

“也是。”方敬賢笑了笑。

“車庫裏那輛車是誰的？”方北問。

剛才經過車庫時，看見輛眼生的車。

掛著臨牌，是輛新車。

老爺子不開車，那車顯然也不是大伯的風格。

一問，老爺子和方敬賢相視一眼，臉上都掛著笑意。

方北明白過來，指了指自己。

“不會是買給我的吧？”

方敬賢笑著問：“怎麽樣，喜歡嗎？”

方北點了點頭，“還不錯吧。”

“就只是‘還不錯’啊？”方敬賢啞然失笑。

“怎麽突然想起給我買車了？”方北問。

“你大伯買的，”老爺子說，“有了車，你上學後往返家裏方便些。”

家裏雖然有司機，但方北上大學後，平時出去和同學朋友玩的機會會多起來，自己開車比司機接送自由。

方北沒說話。

十年前父母離世後，唐芝蘭將視如己出，方敬賢也一直對疼有加。

要不是因為轟轟烈烈的初，當時又被方北氣昏了頭，方敬賢絕對不會說一句重話。

這麽多天過去，該撒的氣也撒過了，方敬賢回過頭想想，方北那麽抵楚沁，無非是因為太在乎唐芝蘭和方南。

方北看著沒心沒肺一人，其實最重重義。

半年前唐芝蘭躺在床上，病得說不了話。

方北一有空就陪在邊。

和唐芝蘭講自己和方南小時候的事，給一張張翻相冊裏的照片看。

那時正是高考複習最張的時期，方北既要複習還要陪唐芝蘭。

唐芝蘭走的那天，方北是唯一沒哭的人。

方北知道，對于唐芝蘭來說，死亡是何其幸福的事。

因為終于可以和方南重逢了。

“小北，之前的事……”方敬賢語氣誠懇，“大伯跟你道個歉，別生大伯氣了行嗎？”

方北手裏端著茶盞，輕轉手腕，茶湯呈現的澤，是最喝的正山小種。

見垂眸不語，方敬賢試探著說：“大伯答應你，在你大伯母周年忌日前，不會和你楚姨結婚，行嗎？”

方北還是沒說話。

方敬賢放低姿態，好話說盡，方北依然無于衷。

方敬賢開始有些坐不住，卻也不敢回應。

他深t知方北的子。

只要不是打心底裏接的，憑你來的還是的都沒用。

不知過了多久，才聽方北開口了聲“大伯”。

方敬賢和老爺子同時看向方北。

見過大風大浪的兩人，竟都有些張。

方北親自給方敬賢倒了杯茶，別的什麽也沒說，只輕聲說了句——

“別讓人方南的房間。”

方敬賢愣了下，心裏思緒翻湧，過了很久才點頭應了聲“好”。

方北這是松了口。

可以結婚，可以讓小三兒子住進來，但別方南和他的東西。

老爺子見兩人和好，心裏高興，連日來的郁悶一掃而。

老爺子瞧了眼孫，“總算不生氣了。”

“我什麽時候生氣了？”方北挑眉問。

“不生氣哦？”老爺子故意說，“那我書房的玳瑁是誰給我砸了的？還有我那幾條錦鯉，老劉說今兒一早好幾條喂撐了翻肚皮……”

方北被老爺子說得啞口無言。

玳瑁是砸的，魚也是喂的。

當然是因為洩憤。

“玳瑁是吧，還有什麽？錦鯉？”方敬賢擺擺手，大氣道，“我替小北賠您不？”

“說我慣，”老爺子無奈失笑，“你自己也沒慣。”

“行行行，都是我慣的，您大公無私，鐵面無，生氣這兩天，也不知道是誰藥也不吃，醫院複查不去……”

方敬賢越說越小聲，掃了眼，果然看見方北皺的眉頭。

方北兇地盯著老爺子。

老爺子狠狠瞪了兒子一眼，下一秒變臉似地哄孫，“藥是醫生讓停的，複查約了明天，別聽你大伯胡說。”

“爺爺，”方北說，“我以後不生氣了。”

“怎麽？”老爺子反倒不樂意了，“你想生氣就生氣，誰還敢給你下臉子？”

方敬賢無辜躺槍，正要解釋，就聽方北說：“我真的不生氣了，也沒人值得我生氣。”

看了眼方敬賢，真心實意道：“大伯，你要真喜歡，明天，不，現在去領證結婚都行。”

方北不是真的不生氣了，是心疼老爺子。

中年喪妻，老年喪子，如今還要為了任不懂事的孫心。

不就一個楚沁嗎？

要錢，要份，要公司，方家又不是給不起。

方北沒頭沒尾一句話，卻聽得兩個長輩都有些眼熱。

無論發生什麽，他們這三個姓方的都是脈相連的至親，方北就是再霸道任，也懂得這個道理。

“哪兒就這麽急了？”方敬賢笑著說，“等年底吧，你不是每年都和子君他們幾個去瑞士雪嗎？今年咱們全家一塊兒去玩玩，到時候婚禮就在那裏辦。”

“不用了。”方北說。

方北剛才還答應得好好的，這會兒又拒絕。

方敬賢表僵了下。

“那麽冷的天去什麽北歐，去東南亞吧，海島婚禮不香嗎？”方北說。

方敬賢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趕忙附和道：“對對對，厘島就不錯！”

老爺子邊喝茶邊看著兩人討論婚禮在哪辦。

方北從小跟老爺子喝茶，煮茶烹茶，有模有樣，不比專業的差。

三個人在院子裏邊喝邊聊。

“清大往返家裏說要一個小時，高峰期又堵，”老爺子擔心道，“還是讓司機接送吧？”

“那駕照又不是花錢買來的，”方敬賢笑著說，“再說了，您得讓多開開，要不然家裏這些車誰開？”

“我不開車來回學校。”方北說。

老爺子附和，“對，不開。”

“我住宿。”方北說

“……”

“你說……住宿？”老爺子不確定地問，“學校宿舍嗎？”

“對啊。”方北點頭。

老爺子沒想到孫打算住宿，一時沒轉過彎來，試探著問：“你知道學校裏的宿舍不止住一個人嗎？”

“當然知道。”方北說。

老爺子又說：“衛生間不是獨立的，而是幾人，甚至是幾個宿舍合用？”

方北繼續點頭，“知道。”

“還有……”

“爸，”方敬賢忍不住笑出聲，“您還說您不偏心，想當年您踢我去部隊，那條件可比學生宿舍艱苦多了，也不見您擔心我和幾個人住啊？”

“能一樣嗎？”老爺子勸寶貝孫，“你要真想搬出去住，咱們可以在學校附近專門準備套房子，你不是喜歡那種帶閣樓的小複式嗎？爺爺給你挑一套合適的好不好？爺爺保證，沒人會打擾你。”

老爺子以為方北執意住宿是因為不想和楚沁他們住一起。

“不用，”方北說，“住宿好的。”

方敬賢附和：“我覺得也好，大學生嘛，就應該在校園裏好好驗大學生活，多結些朋友。”

“可是……”

方北打斷老爺子，難得認真道：“爺爺，您是怕我沒法適應集生活嗎？”

老爺子沒說話，連著喝了兩盞茶。

“我知道大學宿舍不止住一個人，也知道浴室是公用的，也許櫃桌子也要和別人共用，剛開始可能不習慣，但時間長了我總能適應。如果您擔心的是我要怎麽和人相，那就更不必擔心了。”

方北頓了頓，目平靜而坦然，“我知道他們在背後說我脾氣怪，難相。”

老爺子沒說話，在孫手背上拍了拍。

極必反。

在他把方北寵上天的同時，也將的子養得刁蠻霸道。

這麽多年，方北邊也就肖子君他們幾個。

從沒帶其他同學朋友來家裏，也很提學校的事。

他不是不知道外面那些人對方北避之不及。

“爺爺，我不在乎別人的看法，他們傷不了我，”方北笑了下，“您不用擔心，四年的集生活，我過得了就過，過不了就不過，談不上適不適應。”

在方北在乎的東西裏，人際關系是最微不足道的。

從不需要別人迎合自己。

相反的，也不會勉強自己虛假意。

即使是生活在一起，也不代表非要融合進他們之中。

老爺子看著眼前的孫。

除了心疼，還有驕傲。

才剛滿十八，人生才開了個頭，卻比那些活了很久的人心更通。

老爺子最終妥協。

“你想住宿就住宿吧，什麽時候住煩了就搬出來。”

*

陳遠航打完球回來，看到沈縱在宿舍收拾東西。

“這麽快就搬回來了？”

沈縱把書桌架子上幾本書放進包裏。

“回來拿點東西。”

陳遠航把球隨手扔在臺，拉了把椅子反坐，看著沈縱，“跟哥哥說說，是不是家裏有什麽事？”

陳遠航是沈縱室友，今年研一，因為沈縱學晚，分配宿舍時，單獨調劑到了研究生宿舍。

倒是因禍得福，能條件優越的雙人間。

正值暑假，陳遠航卻沒回家。

他父母都在國外，回家也是一個人。

暑假裏學校給留校生開放食堂，圖書館，育館等公衆設施，他幹脆沒回家，留在學校裏反倒更愜意。

沈縱當年學晚的原因，陳遠航有所耳聞。

他雖然從不提家裏的事，但陳遠航總覺得他這次突然搬走和家裏有關。

沈縱沒回頭，淡淡道：“沒事。”

知道問不出什麽來，陳遠航沒再繼續這個話題，看了眼他收拾的東西。

“這天說冷就冷，怎麽不拿厚服？”

“不會住很久。”沈縱說。

只說不會住很久，連個地方都不說，看來搬出去住并非他本意。

陳遠航從書桌屜裏拿出個移盤給沈縱。

“我跑過了，運行上沒什麽大問題，小問題我直接給你改了。”

沈縱接過盤道了聲謝。

“謝什麽，我改的那點問題你要是有空早就改了，”陳遠航笑著說，“我跑程序時教授正好看到，看了你的代碼，還問我你是哪個教授帶的研究生。我說代碼是大二的學弟寫的，教授不信，說大二就有這水平，將來還了得！”

對于陳遠航的誇贊，沈縱臉上并無過多緒，神淡然。

陳遠航和他相久了，知道他子，并不在意，而是拍了下他肩膀。

在沈縱擡頭看過來時，他由衷道：“將來必定了不得，所以現在別輕易放棄。”

陳遠航是怕沈縱因為家裏的事放棄了學業。

沈縱低頭看著手裏的移盤，緒全都掩在單薄的眼皮下。

收拾完東西，沈縱和陳遠航一起離開宿舍。

陳遠航去學校後門口吃飯，沈縱約的閃送也送到那裏。

兩人同路，邊聊邊往後門口走。

他們到時，閃送小哥已經在後門口等著了。

沈縱付了錢拿過東西。

陳遠航聽到閃送小哥詢問沈縱，因為品貴重需不需要打開檢查一下，沈縱說不用了。

小哥報費用時，陳遠航徹底愣住了。

等到小哥走遠，他才問：“你買什麽貴重品了要花這麽多錢？”

閃送的費用越貴說明東西越值錢。

“服。”

“服？”

陳遠航低頭看了眼。

他平時雖然很關注品牌，但沈縱手裏這個拎袋上的標志，實在太有名了。

陳遠航問：“能一下多錢嗎？”

沈縱報了個數。

聽到價格，陳遠航再次低頭，t不敢置信地再次看向他手裏拎袋。

“你花這麽多錢買了……一件服？”

現在大學生的消費能力不弱，包括陳遠航自己在，穿的用的也都不便宜。

可沈縱……

除了上課，一有時間就去兼職。

他一個暑假兼職賺的都沒這件服多。

沈縱連著包裝袋一起放進背包。

“給自己買的？”陳遠航還是不太能理解他突然改變的消費觀念。

沈縱拉上背包拉鏈，“不是。”

陳遠航：“買了送人？”

沈縱沒說是也沒否認。

陳遠航：“不會送生吧？”

知道這種事絕對不可能在沈縱上發生，陳遠航也就隨口問問，卻在瞥見沈縱的表後，心裏咯噔了一下。

還真是送生？！

沒等他再問，沈縱打了聲招呼就離開了。

看著沈縱的背影，陳遠航有種預——

千年鐵樹要開花。

沈縱拿到東西沒多久，店裏就打來電話，和他核對收貨信息。

最後店員心地提醒他。

“沈先生，因為款式原因，子比正常尺碼偏小半碼，您確定最小碼合適嗎？”

沈縱沒立刻回答店員的話。

他握著手機，記憶裏的畫面再次變得清晰——

昏黃不清的燈裏，懶散地倚靠在門框上，黑絨長的擺沒過腳踝，向上收窄，一點點收在纖細的腰……

“沈先生？”見對方長時間不出聲，店員試著了他一聲。

“最小碼……”沈縱輕聲道，“很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