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是被凍醒的。

后頸的皮著一片冰涼的瓷磚，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在尾椎骨凝一個尖銳的痛點。費力地睜開眼，視線里晃過水晶燈折的碎，像無數把淬了冰的刀，正一寸寸剮著的神經。

“醒了？”

陸䂙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帶著一種近乎溫的沙啞。蘇晚猛地抬頭，撞進他布滿紅的眼底——那里面沉著兩團暗火，像是燒了整夜的灰燼，看似平息，卻藏著隨時會復燃的火星。

這才發現自己正趴在浴室的洗手臺上，手腕被反剪在后，用的綢松松地捆著。鏡子里映出狼狽的模樣：頭發散地在汗的脖頸上，角還殘留著干涸的跡，鎖骨的朱砂痣在蒼白的皮下若現，像一枚快要褪的烙印。

“為什麼要跑？”陸䂙的手指輕輕拂過的耳垂，指尖帶著結痂的傷口，蹭得皮發麻，“我給你的還不夠多嗎？”

蘇晚別過臉，避開他的。嚨里火燒火燎地疼，昨天被掐住脖頸的窒息還殘留在腔里，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碎玻璃。想起自己刺中他大時的決絕，想起他倒在地上嘶吼的模樣，心臟突然——那把水果刀刺進去的時候，他的濺在手背上，燙得像巖漿。

“說話。”陸䂙的聲音沉了下去，綢繩索突然收，勒得手腕生疼。

蘇晚咬牙關，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疼痛讓保持著最后一清醒，知道此刻任何反抗都是徒勞。陸䂙的眼神已經開始發直，那是他緒失控的前兆，就像暴風雨來臨前扭曲的云層。

“我錯了。”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帶著連自己都厭惡的順從，“我不該跑。”

陸䂙沉默了片刻，突然低低地笑了起來。他俯近的耳廓，呼吸里混著消毒水和腥味：“錯在哪里了？”

“錯在……”蘇晚的結滾了一下，視線落在鏡子里他扭曲的倒影上，“錯在以為能離開你。”

這句話像是一把鑰匙，突然打開了陸䂙繃的神經。他猛地松開手，將打橫抱起，大步走出浴室。蘇晚下意識地抓他的襯衫，指尖到他后背的繃帶，那里滲著暗紅的漬——是昨天用刀劃破的地方。

“放我下來。”低聲說。

陸䂙沒有理，徑直將抱回臥室，輕輕放在床上。他轉去拿醫藥箱，金屬械撞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里格外刺耳。蘇晚看著他的背影，突然注意到他走路時左有些微跛，昨天那一刀終究是傷到了骨頭。

“手。”陸䂙拿著碘伏棉簽走過來，語氣恢復了平日的平靜，甚至帶著一小心翼翼的溫。

蘇晚猶豫了一下，還是出了被捆紅的手腕。棉簽過皮時傳來刺痛，忍不住了手，卻被他輕輕按住。他的作很輕，指尖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專注，仿佛在一件失而復得的珍寶。

“昨天……”陸䂙的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了什麼，“為什麼要用刀？”

蘇晚的心猛地一跳。抬起頭，撞進他深不見底的眼眸里，那里面翻涌著看不懂的緒——痛苦、憤怒，還有一難以言喻的委屈，像個被搶走糖果的孩子。

“我怕。”輕聲說，這句話倒是半真半假，“我怕你真的會掐死我。”

陸䂙的作頓住了。他低下頭，長長的睫在眼瞼下投出一片影，結滾了幾下，像是在抑著什麼。過了很久，他才重新拿起棉簽，聲音啞得厲害：“我不會殺你。”

“我知道。”蘇晚垂下眼瞼，掩去眼底的嘲諷。他當然不會殺，他只會用更殘忍的方式把留在邊，像看管一件永遠不會屬于自己的藏品。

包扎好手腕，陸䂙又拿出藥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脖頸的淤青上。冰涼的藥膏緩解了灼痛，他的指尖帶著一種克制的抖，像是在做什麼極其重要的儀式。

“疼嗎？”他問，眼神里帶著一不易察覺的愧疚。

蘇晚沒有回答。突然覺得很累，一種深骨髓的疲憊席卷了全。這場無休止的拉鋸戰，像一場沒有終點的噩夢，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

陸䂙似乎也放棄了追問。他收拾好醫藥箱，轉走進廚房。蘇晚聽見冰箱門打開的聲音，接著是玻璃杯撞的輕響。沒過多久，他端著一杯牛走出來，里面還飄著幾粒撕碎的安眠藥。

“喝了。”他把杯子遞到面前，語氣不容置疑。

蘇晚的瞳孔驟然收。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著那杯牛：“我不喝。”

“聽話。”陸䂙的眼神暗了暗，“你需要休息。”

“我不需要這個。”蘇晚的聲音里帶上了一抖，不怕疼痛，卻怕這種失去意識的掌控。每次喝下安眠藥，都會做同一個噩夢——夢見自己被鎖在陸䂙年待過的地下室，鐵欄外的晚霞紅得像。

陸䂙沒有再說話，只是固執地舉著杯子。他的耐心正在一點點耗盡，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蘇晚知道，再僵持下去，只會迎來更可怕的后果。

深吸一口氣，接過杯子，仰頭將牛一飲而盡。苦的藥味在舌尖蔓延開來，強忍著沒有吐出來。

陸䂙看著喝完，繃的角終于和了一些。他接過空杯子，轉放在床頭柜上，然后躺在邊，輕輕將摟進懷里。

“睡吧。”他的下抵在的發頂，聲音溫得像嘆息，“睡醒了就什麼都好了。”

蘇晚閉上眼睛，著他平穩的心跳。藥效很快開始發作，意識像被水一點點淹沒。在徹底失去意識前，覺到陸䂙的手指輕輕著鎖骨的朱砂痣，作虔誠而偏執。

“別再離開我了。”他在耳邊低語，聲音里帶著一脆弱的懇求，“我只有你了。”

***再次醒來時，窗外的天已經黑了。

房間里沒有開燈，只有月過窗簾的隙溜進來，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狹長的帶。蘇晚了，發現自己還被陸䂙抱在懷里，他的頭埋在的頸窩，呼吸均勻而平穩，似乎睡得很沉。

的頭還有些昏沉，安眠藥的副作用讓四肢綿綿的沒有力氣。輕輕推了推陸䂙，想從他懷里掙出來，卻被他抱得更了。

“別鬧。”他在睡夢中呢喃著，聲音帶著一慵懶的沙啞，像只被驚醒的貓。

蘇晚的心跳了一拍。這個瞬間的陸䂙，褪去了平日的鷙和瘋狂，竟顯出幾分孩子氣的溫順。突然想起昨天他為煮番茄蛋面的樣子，夕在他上鍍上一層暖金，讓他看起來像個普通的人。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狠狠掐滅了。

蘇晚，你瘋了嗎？

在心里唾棄著自己，指尖卻不由自主地輕輕著他眉骨間那道陳年疤痕。那是他年被鎖在地下室時留下的，他說過，只有過鐵欄看到的晚霞能讓他想起這道疤的。

就在這時，陸䂙突然咳嗽了起來。他的呼吸變得急促，開始微微發抖，額頭上滲出細的冷汗，即使在睡夢中，也著一難以言喻的痛苦。

蘇晚的心猛地一。手了他的額頭，滾燙的溫度讓嚇了一跳——他在發燒。

大概是昨天的傷口染了。想。昨天他只顧著理的傷口，自己后背的傷只是隨便包扎了一下。

陸䂙的咳嗽聲越來越厲害，抖得像風中的落葉。他似乎在做什麼可怕的噩夢，眉頭蹙著，里模糊地喊著什麼，聲音微弱而痛苦。

“水……”他喃喃著，干裂的翕著。

蘇晚猶豫了一下，還是小心翼翼地從他懷里掙出來。走到桌邊，倒了一杯溫水，然后回到床邊，輕輕扶起他的頭，將水杯湊到他的邊。

陸䂙迷迷糊糊地張開，貪婪地喝著水。溫水順著他的角流下來，浸了襯衫。蘇晚拿出紙巾，溫地幫他去水漬，作自然得連自己都到驚訝。

喂完水，想把他放回床上，他卻突然抓住了的手。他的手心滾燙，帶著一種近乎灼熱的溫度。

“別走好嗎？”他睜著眼睛，眼神卻渙散著，顯然還沒完全清醒，“別像一樣丟下我……”

蘇晚的心猛地一沉。知道他說的“”是誰——他的母親，那個有著同款朱砂痣，最終卻“拋棄”了他的人。

“我不走。”聽見自己輕聲說，聲音里帶著一連自己都未察覺的溫。

陸䂙似乎安心了一些，他松開手，重新閉上了眼睛。但他的依舊在發抖，額頭的冷汗越來越多。蘇晚看著他痛苦的樣子，心里突然涌起一復雜的緒——有厭惡，有恐懼，還有一難以言喻的……憐憫。

轉打開醫藥箱，找到了退燒藥和酒棉。猶豫了一下，還是解開了陸䂙的襯衫，出他后背猙獰的傷口。傷口周圍已經紅腫發炎，滲著黃的膿，看起來目驚心。

蘇晚深吸一口氣，用酒棉小心翼翼地拭著傷口周圍的皮。陸䂙疼得悶哼了一聲，下意識地繃了。

“忍一忍。”輕聲說，作放得更輕了。

仔細地清理著傷口，然后涂上消炎藥膏，重新包扎好。做完這一切，已經滿頭大汗。拿起酒棉，想幫他額頭降溫，手腕卻突然被他抓住了。

陸䂙不知什麼時候醒了，正睜著眼睛看著，眼神清明得可怕。

“你在做什麼？”他問，聲音沙啞卻帶著一審視。

蘇晚的心跳瞬間了一拍，下意識地想回手，卻被他抓得更了。他的手心依舊滾燙，眼神里卻多了一看不懂的緒。

“你在發燒。”定了定神，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幫你。”

陸䂙沒有說話，只是定定地看著。月落在他的臉上，讓他平日里鷙的眉眼和了幾分。過了很久，他才緩緩松開手，重新閉上了眼睛，語氣里帶著一不易察覺的疲憊：“謝謝。”

蘇晚愣住了。沒想到陸䂙會對說謝謝，這個詞從他里說出來，顯得格外陌生。看著他閉上的眼睛，長長的睫在眼瞼下投出一片影，竟讓產生了一種錯覺——他似乎也并非那麼不可理喻。

這個念頭讓打了個寒。連忙站起，想去拿退燒藥，手腕卻再次被他抓住了。

“別走。”陸䂙的聲音很輕，帶著一懇求，“陪我一會兒。”

蘇晚猶豫了。理智告訴應該立刻離開，這個男人的溫就像毒藥，會一點點腐蝕的意志。但看著他燒得通紅的臉頰，著他手心傳來的灼熱溫度，卻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腳步。

重新坐回床邊，看著陸䂙閉的眼睛。他的呼吸依舊有些急促，但比剛才平穩了許多。大概是藥效開始發作了，他的眉頭漸漸舒展，不再像剛才那樣痛苦。

蘇晚的視線落在他眉骨間的疤痕上。突然想起他說過的話，七歲那年被鎖在地下室，只有過鐵欄看到的晚霞能讓他到一藉。那時的他，是不是也像現在這樣，在黑暗中獨自承著痛苦和恐懼？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狠狠掐滅了。

不能同他，絕對不能。這個男人毀了的生活，囚，傷害邊的人，他的痛苦都是咎由自取。

蘇晚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開始在心里盤算著逃跑的路線——別墅的后門有個監控盲區，如果能拿到鑰匙，從那里逃跑應該是最安全的。陸䂙的書房里有個保險柜，猜鑰匙很可能就藏在那里。碼會是什麼呢？他的生日？還是……的生日？

就在胡思想的時候，陸䂙突然咳嗽了起來。他的蜷了一下，額頭的冷汗又冒了出來。蘇晚幾乎是下意識地出手，幫他去額頭上的汗水，作自然得連自己都到驚訝。

陸䂙睜開眼睛，看著的作，眼神里閃過一復雜的緒。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眼神深邃得像一潭不見底的湖水。

蘇晚的心跳突然加速，連忙收回手，有些慌地移開視線：“我去給你拿藥。”

“不用了。”陸䂙拉住的手，聲音里帶著一沙啞的溫，“陪陪我就好。”

蘇晚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坐了下來。看著陸䂙閉上的眼睛，心里卻在飛快地計算著——保險柜的碼，監控的位置，逃跑的時機……每一個細節都在腦海里清晰地浮現。

知道，這只是暫時的平靜。陸䂙的發燒，給了一個難得的機會。等他病好，一切又會回到原點。必須抓時間，在他再次失控之前，找到逃離的機會。

月過窗簾的隙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狹長的帶。房間里很安靜，只有陸䂙平穩的呼吸聲，和窗外偶爾傳來的風聲。

蘇晚看著陸䂙沉睡的側臉，突然出手，輕輕著他眉骨間的疤痕。指尖傳來糙的，讓想起了地下室冰冷的鐵欄。

這個男人，到底是惡魔，還是被惡魔囚的可憐人？

這個問題在腦海里盤旋著，讓到一陣迷茫。但很快，就清醒了過來——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逃離這里，逃離這個瘋狂的男人，逃離這場以為名的囚。

蘇晚收回手，眼神變得堅定起來。站起，輕輕掖了掖陸䂙的被角，然后轉向書房走去。知道，現在是最好的機會。

書房里一片漆黑，只有月過窗戶灑進來，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影。蘇晚走到保險柜前，深吸一口氣，輸了自己的生日。

“嘀——”

碼正確的提示音在寂靜的房間里格外清晰。蘇晚的心跳瞬間加速，連忙打開保險柜，里面果然放著一把鑰匙——別墅后門的鑰匙。

拿起鑰匙，握在手心，冰涼的金屬讓到一陣安心。關上保險柜，轉向門口走去，腳步輕得像貓。

就在快要走出書房的時候，后突然傳來了陸䂙的聲音，沙啞而疲憊：“要走了嗎？”

蘇晚的瞬間僵住，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緩緩轉過，看到陸䂙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門口，正睜著眼睛看著，眼神里沒有憤怒，沒有瘋狂，只有一淡淡的失，像個被棄的孩子。

“我……”蘇晚張了張，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陸䂙沒有說話，只是定定地看著，眼神深邃得像一潭不見底的湖水。過了很久，他才緩緩開口，聲音里帶著一不易察覺的疲憊：“至……等我病好了再走好嗎？”

蘇晚看著他蒼白的臉頰，著他語氣里的懇求，心里突然涌起一復雜的緒。握了手心的鑰匙，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最終，輕輕點了點頭。

陸䂙的眼神瞬間亮了起來，像黑暗中突然燃起的星火。他沒有再說話，只是轉向臥室走去，腳步依舊有些跛。

蘇晚看著他的背影，心里五味雜陳。知道自己做出了一個危險的決定，但卻無法在他病得最重的時候，就這樣丟下他離開。

也許，這就是陸䂙最可怕的地方。他總能在不經意間，讓在憎恨和憐憫之間搖擺，讓在逃離的決心和一莫名的牽掛之間掙扎。

這場以為名的囚，或許從一開始，就不是單方面的。

蘇晚握了手心的鑰匙，轉向臥室走去。知道，暫時的停留是為了更好的逃離。等陸䂙病好，一定會離開這里，無論付出什麼代價。

但不知為什麼，看著陸䂙躺在床上，呼吸漸漸平穩的樣子，的心里卻涌起了一難以言喻的不安。覺得，這場游戲，或許已經不像想象的那麼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