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是被咖啡香驚醒的。

過厚重的絨窗簾，在地毯上投下一塊菱形的斑，空氣中浮著哥倫比亞咖啡豆的焦香，混著烤吐司的麥香，像某個被忘的周末早晨。睜開眼時，陸䂙正坐在床邊的地毯上，手里端著一個白瓷托盤，銀匙撞杯壁的輕響在安靜的房間里格外清晰。

“醒了？”他抬頭看，眼底的紅淡了些，眉骨間的疤痕在晨里泛著淺，“醫生說你昨天發燒水，我讓廚房燉了燕窩。”

托盤里擺著描金的骨瓷碗，琥珀的燕窩上漂著幾粒晶瑩的冰糖，旁邊還放著半片烤得脆的吐司，甚至細心地抹好了草莓醬。蘇晚盯著那抹嫣紅的醬，結不控制地滾了一下——那像極了上次他吞下去的字保證書，干涸后在紙上洇開的痕跡。

“不想吃？”陸䂙的指尖輕輕敲了敲托盤邊緣，聲音里帶著一不易察覺的張。他今天穿了件米白的羊絨衫，袖口挽到小臂，出腕骨淡青的管，襯得那雙手骨節分明，溫得不像能掐碎手機、擰斷鴿子脖子的手。

蘇晚沒說話，只是掀開被子坐起。床單上還殘留著他的溫，混著淡淡的消毒水味——昨天深夜他又發了次高燒，用冰袋給他理降溫時，他滾燙的皮在手背上，像塊燒紅的烙鐵。

“手。”陸䂙突然握住的手腕，將一個冰涼的東西套在無名指上。是枚素圈銀戒，側刻著極小的“晚”字，邊緣打磨得很，不像之前那枚帶倒刺的戒指，會嵌進里滲。

“醫生說你緒太激對不好。”他低頭用銀匙舀起一勺燕窩，吹了吹才遞到邊，“這個沒放安眠藥，放心吃。”

蘇晚盯著他的睫，突然想起昨夜他燒得迷迷糊糊時，攥著的手喊“別像一樣走”。那時他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留下四個半月形的紅痕，現在還沒消退。張開，溫熱的燕窩進嚨，甜得有些發膩，卻奇異地下了嚨里殘留的鐵銹味——那是上次他掐脖子時，咬破舌尖留下的味道。

“陸䂙，”突然開口，聲音有些干，“你能解開腳鐐嗎？我想洗個澡。”

陸䂙的作頓了頓，銀匙懸在半空。恰好落在他眼底，蘇晚清晰地看見那片平靜的湖面下翻涌的暗。過了足足有半分鐘，他才緩緩點頭：“好。”

解開腳鐐的瞬間，蘇晚的腳踝傳來一陣麻的刺痛。那道深褐的勒痕已經結痂，像條丑陋的鎖鏈，提醒著這短暫的溫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寧靜。扶著墻站起來時，陸䂙突然從后抱住，下抵在發頂，呼吸里帶著咖啡的醇香：“晚晚，別再想著跑了，嗯？”

他的聲音很輕，像片羽拂過心尖，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重量。蘇晚能覺到他膛的起伏，甚至能數清他心跳的頻率——比常人快些，尤其是在說這句話時，快得像要掙肋骨的束縛。

“我不跑。”輕聲說，抬手覆在他環在腰間的手上。他的掌心還有道淺淺的疤痕，是上次用碎鏡片劃的，現在已經淡得快要看不見了。

陸䂙似乎松了口氣，收手臂將抱得更。蘇晚的側臉在他羊絨衫上，能聽見他心臟在腔里瘋狂跳的聲音，像被困在鐵籠里的野，焦躁又絕。

浴室里的水溫調得剛剛好，霧氣氤氳中，蘇晚對著鏡子掉睡。鎖骨的朱砂痣在水汽里泛著淡淡的紅，像朵快要凋謝的花。指尖過那片皮，突然想起陸䂙說過的話——七歲那年他在地下室看到的晚霞，就是這個。

水流嘩嘩地沖過，帶走了連日來的疲憊，卻沖不掉皮下那些深淺不一的印記。手腕上的勒痕、腳踝上的鐐印、后頸被他按在墻上時蹭出的傷……每一都在無聲地訴說著這場以為名的囚。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輕微的響。蘇晚猛地關掉花灑，屏住呼吸聽著外面的靜。是陸䂙的腳步聲，正慢慢走向書房的方向，接著是屜被拉開的輕響，然后一切又歸于寂靜。

裹著浴巾走出浴室時，房間里空無一人。床頭柜上的銀戒閃著冷，旁邊放著換下來的服，疊得整整齊齊，連睡上的褶皺都被平了。蘇晚走到窗邊，開厚重的窗簾一角——樓下的保鏢了兩個，大概是被陸䂙支開了。

這是個逃跑的好機會。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強行了下去。昨天在書房找到的后門鑰匙還藏在枕頭下，可陸䂙現在發著燒，別墅的監控系統又升級了，沒有十足的把握能逃出去。更何況……了無名指上的銀戒，側的“晚”字硌著皮，有點疼。

“在想什麼？”陸䂙的聲音突然從門口傳來，嚇了蘇晚一跳。他手里拿著個平板電腦，屏幕上正播放著財經新聞，標題赫然是“陸氏集團價暴跌，總裁陸䂙未現回應”。

“沒什麼。”蘇晚轉過，盡量讓自己的表看起來自然些，“你的病好點了嗎？”

“好多了。”陸䂙走過來，將平板電腦放在床頭柜上，屏幕還亮著，財經主播正用焦急的語氣分析著陸氏的資金鏈問題，“公司有點事，我下午要去趟總部。”

蘇晚的心跳了一拍。他要出去？這簡直是天賜良機。垂下眼瞼，掩去眼底的：“需要我陪你去嗎？”

“不用。”陸䂙手幫把散落在臉頰的碎發別到耳后，指尖帶著微涼的溫，“在家乖乖等我回來，給你帶草莓糖。”

他說這話時，眼底的偏執淡了些，像個出門前跟人撒的年。蘇晚突然想起第一次見他時的景，在大學的圖書館里，他穿著白襯衫坐在窗邊，落在他眉骨的疤痕上，溫得像幅畫。那時怎麼也想不到，這幅畫里藏著能將人拖進地獄的惡鬼。

陸䂙走的時候，別墅的安保似乎放松了不。蘇晚站在二樓的落地窗前，看著他的黑賓利駛出大門，直到車影消失在路的盡頭，才轉快步走進臥室。

枕頭下的鑰匙還在，冰涼的金屬硌得手心發疼。走到書房，打開保險柜——里面除了些文件和珠寶，還有本黑的筆記本，封面印著陸氏的標志。蘇晚鬼使神差地翻開，里面記著些奇怪的數字和日期，看起來像是某種碼。

就在想把筆記本放回去時，手機突然震了一下。是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只有一張照片和一句話：

【你父母在我手上，想讓他們平安，就按我說的做。——顧衍】

照片的背景是間簡陋的病房，的父母躺在病床上，臉蒼白，手腕上似乎還綁著輸管。父親的氧氣罩歪在一邊，母親的眼睛閉著，像是陷了昏迷。

蘇晚的瞬間凍結了。顧衍，陸䂙的商業死對頭，那個在酒會上用貪婪的眼神盯著鎖骨痣的男人。記得陸䂙說過，顧衍為了搞垮陸氏，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手機又震了一下，還是顧衍發來的：

【我知道你能拿到陸䂙的核心機。三天，把他藏在書房暗格的那份海外賬戶清單給我。地址在下面，別耍花樣，你的一舉一都在我監視之下。】

蘇晚盯著那條短信，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走到書架前，按照上次偶然瞥見的陸䂙的作，將第三排中間那本《資本論》往左邊推了推。書架“咔噠”一聲移開，出后面的暗格——里面果然放著個黑的U盤。

這就是顧衍要的東西？

蘇晚拿起U盤，冰涼的讓打了個寒。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把這個給顧衍，無異于親手把陸䂙推向深淵。陸氏倒了，陸䂙就再也沒有能力囚了。

可……想起昨夜他燒得迷迷糊糊時，攥著的手喊“別離開我”。想起他笨拙地給涂燙傷藥時，指尖的抖。想起他骨節分明的手，既能掐碎手機，也能細心地給吐司抹上草莓醬。

手機再次震，顧衍發來段視頻。是母親清醒著的樣子，正對著鏡頭虛弱地說：“晚晚，別管我們……你快跑……”話還沒說完，就被人暴地捂住了。

蘇晚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滲出珠。看著暗格里的U盤，又看了看手機里母親痛苦的表，心臟像是被兩只手用力撕扯著。

“陸䂙，這是你我的。”低聲說，聲音里帶著一自己都未察覺的抖。

蘇晚將U盤塞進睡口袋，然后把黑筆記本也揣了進去——有種預，這東西或許能派上用場。重新推回書架，仔細掉上面的指紋，仿佛剛才什麼都沒發生過。

做完這一切，走到窗邊，看著外面湛藍的天空。幾只白鴿從別墅上空飛過，翅膀劃過，留下短暫的影。蘇晚想起上次陸䂙擰斷鴿子脖子時，濺在臉上的溫熱的，突然覺得嚨里一陣發。

拿出手機，給顧衍回了條短信：

【我答應你。但我要先確認我父母的安全。】

幾乎是立刻，顧衍就回了消息：

【聰明。下午三點，老地方見。帶上東西，別帶尾。】

老地方？蘇晚皺了皺眉，突然想起上個月陸䂙帶去參加過一個慈善晚宴，在城郊的一棟別墅里，顧衍也在。當時他端著酒杯走到面前，意味深長地說了句：“蘇小姐的痣真特別，像朵帶刺的玫瑰。”

原來那時他就盯上了。

蘇晚看著手機屏幕上的時間，還有三個小時。走到帽間，挑了件最不起眼的灰風，又戴上了頂寬檐帽，盡量遮住臉。鏡子里的人面蒼白，眼神卻異常堅定，像柄藏在鞘里的刀，終于要出鋒芒。

“陸䂙，”對著鏡子里的自己輕聲說，“這場游戲，該換我出牌了。”

就在準備出門時，床頭柜上的平板電腦突然亮了一下。是條推送新聞，標題目驚心：

【陸氏集團總裁陸䂙在總部遇襲，現已送往醫院搶救。】

蘇晚的心臟猛地一。遇襲？是顧衍干的嗎？下意識地想給陸䂙打電話，手指卻在撥號鍵上停住了。

不能打。提醒自己，這或許是顧衍的圈套，或許是陸䂙的試探。無論如何，現在必須去見顧衍，確認父母的安全。

蘇晚深吸一口氣，拿起背包走出房間。走廊里靜悄悄的，只有墻上的古董鐘在滴答作響，像在倒數著什麼。走到后門，用那把藏了兩天的鑰匙打開門鎖，指尖因為張而微微發抖。

推開門的瞬間，撲面而來，刺得睜不開眼。蘇晚瞇起眼睛，看著門外蜿蜒的小路，路的盡頭是片茂的樹林，風吹過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像在催促快點離開。

最后回頭看了眼這棟囚了大半年的別墅，水晶燈在客廳里折出冰冷的，像無數雙眼睛在盯著。蘇晚握口袋里的U盤，轉快步走進樹林，高跟鞋踩在落葉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在寂靜的林子里格外清晰。

不知道的是，二樓書房的窗簾后，陸䂙正站在影里，手里拿著個微型監控，屏幕上清晰地顯示著走進樹林的背影。他的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底翻涌著瘋狂的笑意，像個終于等到獵落網的獵人。

“晚晚，”他對著屏幕輕聲說，指尖輕輕著屏幕上的影，“我就知道你不會讓我失。”

監控旁邊放著個手機，屏幕上是顧衍發來的消息：【陸䂙，你的小人上鉤了。準備好迎接你的末日吧。】

陸䂙拿起手機，慢條斯理地回了兩個字：【等著。】

然后他刪掉消息，將手機扔在桌上，轉走到酒柜前倒了杯威士忌。琥珀的酒在水晶杯里搖晃，映出他眼底偏執的。

“這場戲，才剛剛開始。”他對著空無一人的房間低語，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辛辣的過嚨，卻不住心底那快要沸騰的興——他終于可以確定，蘇晚心里是有他的，不然怎麼會甘愿為了他，去和顧衍那個老狐貍周旋？

至于那些所謂的核心機，不過是他故意放在暗格里的餌。真正的海外賬戶，藏在只有他和蘇晚知道的地方——那枚現在戴著的銀戒里，側的“晚”字下面，藏著個微型芯片。

陸䂙走到窗邊，看著樹林的方向，角的笑意越來越深。他仿佛已經能看到蘇晚拿著假機回到他邊，驚慌失措地告訴他顧衍的謀，然后撲進他懷里尋求保護的樣子。

“晚晚，快點回來。”他輕聲說，眼底的瘋狂幾乎要溢出來，“我們還有好多游戲沒玩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