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是被胎碾過碎石的震驚醒的。

后座的真皮座椅還殘留著顧衍上的雪松香水味，混雜著風口袋里U盤的塑料寒氣。車窗外的天已經暗，路燈在雨幕里暈一團團模糊的橘黃，像極了陸䂙暴怒時眼底翻滾的。

“醒了？”副駕駛座的男人回過頭，是顧衍的得力助手陳默，臉上那道從眉骨劃到下頜的疤在昏暗的線下格外猙獰，“顧總說，讓我親自‘送’你回去。”

蘇晚的指尖在風口袋里蜷起來，到U盤邊緣堅的棱角。三個小時前在那棟城郊別墅里，顧衍拿著父母的實時監控畫面，出了那個黑U盤。他笑的時候眼角的皺紋堆壑，像頭得逞的老狐貍：“蘇小姐果然聰明，知道什麼人能信，什麼人該防。”

防？蘇晚看著車窗上自己模糊的倒影，鎖骨的朱砂痣隔著布料發燙。想起陸䂙今早給戴銀戒時，指尖劃過皮的，輕得像羽，卻帶著能攥碎骨頭的力道。

“陸䂙……真的在醫院？”聽到自己的聲音在發抖，連帶著口袋里的U盤都在震。

陳默嗤笑一聲，轉回頭去擺弄著手機：“陸總？他好得很，剛才還在集團總部開視頻會議呢。”他頓了頓，突然低聲音，“說起來，陸總對你是真上心，為了演這場戲，連自己的手臂都劃了道口子。”

蘇晚的心臟猛地一沉。手臂？想起今早陸䂙給喂燕窩時，左手手腕上著塊紗布，當時他說是昨晚發燒時不小心撞到了床頭柜。原來……

“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問，聲音里的抖更明顯了。

陳默沒回頭，只是把手機屏幕轉向。是張照片，陸䂙坐在辦公室的真皮座椅上，左手纏著繃帶，正低頭看著什麼，角噙著抹若有似無的笑。背景里的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的璀璨燈火，襯得他像個俯瞰眾生的帝王。

“顧總說，讓你看清楚點。”陳默收回手機，語氣里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你以為陸䂙是真的你？他不過是把你當牽制我們的棋子，現在你沒用了……”

話沒說完，車突然猛地一剎。蘇晚的額頭撞在前排座椅的靠背上，疼得眼前發黑。聽到陳默罵了句臟話，然后是急促的槍聲，接著一切歸于寂靜。

幾分鐘后，車門被拉開。冷雨夾雜著腥氣撲面而來，蘇晚抬起頭，看到陸䂙站在車外，黑的風被雨水打，在上，勾勒出勁瘦的腰線。他的左手還在流，染紅了白的紗布，右手握著把黑的手槍，槍口還冒著青煙。

“晚晚。”他開口，聲音在雨里顯得格外低沉，像大提琴的最低音，“玩夠了嗎？”

蘇晚看著他后。陳默趴在方向盤上，后腦勺洇開一大片深的跡，雨點擊打在車窗上，匯紅的水流蜿蜒而下。的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剛想開口，就被陸䂙拽著手臂拖下了車。

“啊——”手腕被他攥得生疼，蘇晚掙扎著想甩開，卻被他抓得更。他的掌心滾燙，混著雨水和腥味，燙得皮發麻。

“跑啊，怎麼不跑了？”陸䂙低下頭，鼻尖幾乎要到的額頭，眼底的紅比今早更了，像蛛網一樣纏滿了眼白，“不是要去見顧衍嗎？不是要拿我的機換你父母的命嗎？怎麼不等他來接你？”

他的聲音很輕，每個字卻像冰錐一樣扎進蘇晚的心臟。看著他流的左手，突然想起陳默的話——為了演這場戲，連自己的手臂都劃了道口子。原來從一開始，他就知道顧衍的計劃，知道的背叛。

“陸䂙，你聽我解釋……”

“解釋？”陸䂙突然笑了，笑聲在雨里顯得格外詭異，“解釋你怎麼瞞著我跟顧衍見面？解釋你怎麼走我的U盤？還是解釋……”他猛地住的下，迫使抬頭看著他，“你口袋里的這個東西，是給誰準備的？”

他的指尖隔著風，準確地按在放U盤的位置。蘇晚的瞬間僵，像被施了定咒。能覺到他指腹的溫度，過布料滲進來，燙得幾乎要尖出聲。

“拿出來。”陸䂙的聲音冷得像冰，“我讓你拿出來！”

蘇晚咬著，死死攥著口袋里的U盤。雨水順著的發梢滴下來，落在他的手背上，和混在一起，順著指往下淌。突然想起今早他給戴銀戒時，眼底一閃而過的溫，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攥住了，疼得不過氣。

“不拿？”陸䂙挑眉，突然松開的下，轉而抓住的手腕，將往別墅的方向拖。“那就回去慢慢拿。”

別墅里亮著燈，暖黃的過雨幕看過去，卻顯得格外冰冷。蘇晚被他拽著穿過花園，高跟鞋陷進泥里，幾次差點摔倒。看到泳池邊站著幾個黑保鏢，手里都拿著槍，槍口對著別墅的大門，像是在防備什麼。

“陸䂙，我爸媽……”突然想起母親虛弱的樣子，掙扎著停下腳步，“顧衍說他抓了我爸媽，我必須……”

“你爸媽？”陸䂙猛地轉過，雨水順著他的發梢滴在臉上，冰涼刺骨，“你到現在還相信顧衍的話？”他從口袋里掏出個手機，扔給，“自己看。”

蘇晚接住手機，屏幕上是段視頻。的父母坐在家里的沙發上，正看著電視，父親手里還端著杯茶，看起來神很好，本不像被綁架的樣子。視頻的最后，母親對著鏡頭笑了笑：“晚晚，陸先生說你最近心不好，讓我們多跟你視頻聊聊天。”

蘇晚的手指開始發抖，手機差點從手里掉下去。怎麼會……顧衍明明給看了醫院的照片，明明……

“顧衍給你的照片，是上個月你母親檢時拍的。”陸䂙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帶著一不易察覺的疲憊，“他早就查清楚了你家的況，就等著找機會利用你。”

蘇晚抬起頭，看著他流的左手，突然明白了什麼。“所以你故意把U盤放在暗格里，故意讓我知道，故意……”

“故意讓你去見顧衍。”陸䂙接過的話，眼神里沒有憤怒，只有一種近乎絕的平靜，“我想看看，在你心里，到底是你父母重要，還是我重要。”

他頓了頓，突然抬手，用流的左手的臉頰。混著雨水蹭在臉上，溫熱的，帶著鐵銹味。“結果呢？蘇晚，你告訴我結果是什麼？”

蘇晚的了，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看著他眼底的紅，看著他流的手腕，看著他的風，突然覺得嚨里一陣發。原來這場戲，不止顧衍在演，陸䂙也在演，而是那個被蒙在鼓里的傻子，跳梁小丑一樣，把自己的背叛暴在他面前。

“對不起……”終于出三個字，聲音輕得像嘆息。

“對不起？”陸䂙笑了，笑聲里帶著濃重的自嘲，“蘇晚，你以為一句對不起就夠了？”他突然拽著往別墅里走，“進去，我讓你看看，背叛我的人，都有什麼下場。”

客廳里一片狼藉。價值連城的古董花瓶碎了一地，水晶吊燈的碎片散落在地毯上，像星星一樣閃著冷。幾個黑保鏢站在角落，低著頭，大氣不敢出。而在客廳中央的地板上，躺著個人，被黑的布袋罩著，只能看出是個男人的廓。

“知道這是誰嗎？”陸䂙指著地上的人，聲音冷得像冰。

蘇晚的心跳開始加速，一種不祥的預涌上心頭。搖了搖頭，指尖冰涼。

陸䂙沒說話，只是對旁邊的保鏢使了個眼。保鏢走上前，一把扯掉了地上的布袋。

蘇晚倒吸一口涼氣。是顧衍的另一個助手，李威。上次在慈善晚宴上，他還端著酒杯跟在顧衍后，笑得一臉諂。而現在，他臉青紫，眼睛瞪得大大的，口著把水果刀，染紅了他白的襯衫，在地板上積一灘深的水洼。

“他是顧衍最得力的助手，”陸䂙走到李威的尸旁，用腳尖踢了踢他的臉，“也是上次在醫院給你父母拍照片的人。”他轉過頭，看著蘇晚，眼底的紅在燈下顯得格外猙獰，“你說，我該怎麼置他？”

蘇晚的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捂住，強忍著才沒吐出來。“陸䂙，你瘋了！殺人是犯法的！”

“犯法？”陸䂙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突然大笑起來，“我連你的心都留不住，還在乎犯法？”他突然走到壁爐前，拿起里面的火鉗，在炭火里攪了攪，火星濺出來，落在地毯上，燒出一個個小黑點。

“你知道嗎？顧衍還想利用你對付我，”陸䂙拿著燒紅的火鉗，走到李威的尸旁，“他以為你是我的肋，其實……”他舉起火鉗，猛地按在李威的手背上，“你才是能讓我發瘋的藥。”

“滋啦——”皮燒焦的味道瞬間彌漫開來，蘇晚胃里的東西再也忍不住，轉沖到垃圾桶旁吐了起來。酸水灼燒著嚨，眼淚混合著雨水和淚水，順著臉頰往下淌。

“覺得惡心？”陸䂙走到后，手里還拿著那把燒紅的火鉗，“那你背叛我的時候，怎麼沒想過我會惡心？”他突然抓住的頭發，迫使抬起頭看著他，“看著我，蘇晚。”

蘇晚閉眼睛，不敢看他。能覺到他呼吸里的酒氣，混合著腥味和燒焦的味道，讓頭暈目眩。

“睜開眼！”陸䂙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我讓你看著我！”

蘇晚沒辦法，只能睜開眼睛。他的臉離很近，眉骨的疤痕在燈下泛著紅，眼底的瘋狂像巖漿一樣翻滾著，仿佛下一秒就要將吞噬。

“你說，我該怎麼懲罰你？”陸䂙的指尖輕輕著的臉頰，作溫得像在易碎的珍寶，可說出的話卻帶著刺骨的寒意，“是像對待李威一樣，還是……”他舉起手里的火鉗，燒紅的尖端離的臉只有幾厘米，“在你臉上也留個印記，讓你永遠記得今天的背叛？”

蘇晚的開始發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絕。看著他眼底的瘋狂，突然明白，無論說什麼，做什麼，都無法挽回這場破碎的信任了。

“陸䂙，”突然開口，聲音平靜得連自己都覺得驚訝，“你燒吧。燒在我臉上，和你眉骨的疤痕配一對，這樣我們就真的分不開了。”

陸䂙的作頓住了。他看著平靜的眼神，眼底的瘋狂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痛苦的迷茫。他手里的火鉗“當啷”一聲掉在地上，燙得地板發出滋滋的響聲。

“你就這麼恨我？”他抓住的肩膀，力道大得幾乎要碎的骨頭，“恨到寧愿毀了自己，也不愿意再看我一眼？”

蘇晚看著他流的左手，看著他眼底的紅，看著他的風，突然笑了。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淌，混著臉上的跡，在下尖匯一滴，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陸䂙，”輕聲說，聲音里帶著一疲憊，“我不恨你。我只是……累了。”

累了這場無休止的猜忌，累了這場以為名的囚，累了在他的溫和瘋狂之間反復掙扎。

陸䂙的猛地一僵。他看著眼底的疲憊，像被什麼東西狠狠刺了一下，突然松開的肩膀，踉蹌著后退了幾步。他捂住口，劇烈地咳嗽起來，角溢出一跡。

“陸䂙！”蘇晚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想上前扶他，卻被他猛地推開。

“別我！”他吼道，眼底的紅又涌了上來，“你不是累了嗎？不是想離開嗎？走啊！現在就走！”他指著門口，聲音因為激而抖，“我不攔你，永遠都不攔你！”

蘇晚站在原地，沒。看著他痛苦的樣子，看著他角的跡，看著他流的左手，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攥住了，疼得不過氣。

“我不走。”輕聲說，“陸䂙，我不走了。”

陸䂙猛地抬起頭，眼底閃過一驚訝，隨即是更深的瘋狂。“不走？你又想耍什麼花樣？”他沖到面前，掐住的脖子，力道大得讓幾乎窒息，“你以為我還會信你嗎？蘇晚，你這個騙子！”

窒息越來越強烈，蘇晚的眼前開始發黑。能覺到他指尖的抖，能覺到他呼吸里的痛苦，能覺到他眼底的掙扎。

就在以為自己快要死的時候，陸䂙突然松開了手。他踉蹌著后退幾步，看著劇烈咳嗽的樣子，突然用燒紅的火鉗狠狠按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啊——”他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吼，皮燒焦的味道再次彌漫開來。

“陸䂙！你瘋了！”蘇晚沖過去，想奪下他手里的火鉗，卻被他狠狠甩開。

“疼嗎？”他看著，眼底的瘋狂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詭異的平靜，“蘇晚，你告訴我，這樣我疼，你會不會心疼？”

蘇晚看著他手背上燒焦的皮，看著他痛苦的表，眼淚突然掉了下來。蹲下，捂住臉，肩膀劇烈地抖著。

會。怎麼會不疼。

這個男人，這個讓恨過、怕過、也心過的男人，這個用溫和瘋狂將牢牢困住的男人，他的疼，怎麼可能與無關。

陸䂙看著哭泣的樣子，突然笑了。他走到面前，蹲下，用沒傷的右手輕輕的頭發。作溫得像在易碎的珍寶。

“晚晚，”他輕聲說，聲音里帶著一疲憊，“別離開我，求你。”

蘇晚抬起頭，看著他眼底的紅，看著他手背上燒焦的皮，看著他角的跡，突然出手，輕輕抱住了他。

“好。”輕聲說，聲音里帶著一哽咽，“我不離開你。”

陸䂙的猛地一僵，隨即地回抱住，力道大得幾乎要將進骨里。他把頭埋在的頸窩，劇烈地抖著，像個迷路的孩子終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晚晚，”他喃喃地說，聲音里帶著一后怕，“別再騙我了，真的別再騙我了……”

蘇晚閉上眼睛，將臉埋在他的風里。雨水和腥味混合著他上淡淡的雪松香水味，縈繞在鼻尖，悉得讓心疼。

不知道這場破碎的信任還能不能修復，不知道他的瘋狂會不會再次發作，不知道這場以為名的囚何時才能結束。

只知道，此刻，不想離開他。

壁爐里的炭火還在燃燒，映著相擁的兩人，在地板上投下長長的影子，像個無法掙的鎖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