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是被冷醒的。

初秋的夜風從半開的窗里鉆進來，帶著草木的冷。了手指，到一片冰涼的綢——是陸䂙的襯衫，不知何時被蓋在了上。床的另一側是空的，被褥里的溫度早已散盡，看來他醒了有一陣子了。

腳踝上的鎖鏈不知何時被換了細巧的銀鏈，鏈節上鑲嵌著細碎的紅寶石，在月下泛著妖冶的。這是昨晚他折騰到后半夜時換上的，當時他著的腳踝，指尖挲著那些寶石，笑得像個得到糖果的孩子：“這樣就不會磨傷你了。”

蘇晚坐起，襯衫從肩頭落，出鎖骨那粒醒目的朱砂痣。月恰好落在上面，像滴凝固的。下意識地抬手去遮，指尖到皮的瞬間，門突然被推開了。

陸䂙站在門口，穿著一黑的絨睡袍，領口松垮地敞開，出前錯的疤痕。他手里拿著個紫檀木盒子，月在他臉上投下深深的影，眉骨那道陳年疤痕泛著青白的。

“醒了？”他走進來，赤腳踩在地毯上沒有聲響，像個幽靈。“我還以為你要睡到天亮。”

蘇晚沒說話，只是默默地把襯衫往上拉了拉，遮住那粒痣。這個作似乎取悅了陸䂙，他角勾起一抹淺淡的笑，在床邊坐下，將木盒放在膝頭。

“在想什麼？”他的手指輕輕敲著盒面，發出沉悶的聲響，“在想怎麼磨斷這銀鏈？”

蘇晚的心跳了一拍。昨晚確實借著翻的作試過，銀鏈比想象中堅，只是在鎖扣留下幾道淺痕。他怎麼會知道？

“別張。”陸䂙像是看穿了的心思，笑著打開木盒。里面鋪著深紅的絨，放著一枚和鎖骨一模一樣的朱砂痣——是用紅瑪瑙雕的，被做了一枚小小的吊墜，用細銀鏈穿著。“給你的。”

他拿起吊墜，想戴在脖子上。蘇晚偏過頭躲開了，“我不要。”

陸䂙的手頓在半空，眼底的笑意慢慢淡了下去。“為什麼不要？”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迫，“這和你上的痣一模一樣，不好看嗎？”

“太像了。”蘇晚低聲說，指尖攥了下的床單，“像個假的。”

“假的？”陸䂙突然笑了，笑聲里帶著一不易察覺的嘲諷，“你以為你上的就是真的？”他猛地抓住的手腕，將拽到自己面前，“在我眼里，沒什麼是比這顆痣更真的東西！”

他的力氣很大，蘇晚的手腕被得生疼。看著他眼底翻涌的瘋狂，突然想起昨晚鎖鏈上的玫瑰——那些被碎的花瓣，紅得像，像他此刻眼底的。

“陸䂙，你弄疼我了。”輕聲說，試圖讓他冷靜下來。

陸䂙似乎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他松開手，指尖輕輕著手腕上的紅痕，作溫得像在贖罪。“對不起。”他低聲說，聲音里帶著一不易察覺的抖，“我只是……只是太喜歡它了。”

他拿起那枚瑪瑙吊墜，再次遞到面前。“戴上它，好不好？”他的語氣近乎哀求，“就當是……就當是我們之間的信。”

蘇晚看著那枚紅瑪瑙，突然覺得很刺眼。想起他七歲那年在地下室看到的晚霞，想起他說過“從那時起，你就該是我的”，想起他手背上那些新舊錯的疤痕。這個男人對這顆痣的執念，已經到了病態的地步。

“這到底是什麼？”突然問，目鎖住他的眼睛，“這顆痣對你來說，到底意味著什麼？”

陸䂙的猛地一僵。他避開的視線，低頭看著膝頭的木盒，指尖無意識地挲著絨的紋路。“沒什麼。”他的聲音很輕，像是在自言自語，“就是覺得好看。”

“不是的。”蘇晚搖了搖頭，想起昨天在他書房看到的那張被撕碎的照片——那個人的鎖骨，也有一顆一模一樣的朱砂痣。“是因為你母親，對不對？”

陸䂙猛地抬起頭，眼底的平靜瞬間被瘋狂取代。“你看到了？”他的聲音發，抓著手腕的手再次用力，“你看到那張照片了？！”

蘇晚疼得皺起眉頭，卻還是點了點頭。“也有一顆一樣的痣。”

“不許你提！”陸䂙突然暴怒，猛地將木盒掃到地上。瑪瑙吊墜摔在地毯上，發出清脆的響聲，紅得像只流的眼睛。“和你不一樣！完全不一樣！”

他的緒激得像是要炸開，口劇烈地起伏著，眼底的紅迅速蔓延開來。蘇晚看著他瘋狂的樣子，突然覺得一陣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終于明白了，自己從一開始就是個替。

那個人，陸䂙的母親，才是他真正執念的源頭。而，不過是因為這顆相似的痣，被他強行拉進這場瘋狂的執念里。

“我和哪里不一樣？”蘇晚輕聲問，聲音里帶著一連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抖。

陸䂙死死地盯著，像是要把的樣子刻進骨子里。“會跑。”他一字一頓地說，聲音里帶著刻骨的恨意，“丟下我跑了，像丟垃圾一樣把我丟在那個地下室里！”

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像是陷了某種痛苦的回憶。“但你不會。”他突然笑了，笑聲里帶著一種詭異的篤定，“你不會跑的，對不對？晚晚，你答應過我的，你不會離開我的。”

蘇晚看著他偏執的樣子，突然覺得很悲哀。這個男人被困在年的影里，用一種極端的方式尋找救贖，卻不知道自己早已變了當年那個囚他的人。

“陸䂙，”輕輕掙開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你抓錯人了。”

陸䂙的臉瞬間變得慘白。“你說什麼？”他的聲音發，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說，你抓錯人了。”蘇晚重復道，目平靜地看著他，“我不是，也不可能變。你對我的所有執念，都只是因為這顆痣。一旦我沒有了它，你是不是就不會再纏著我了？”

的話像一把尖刀，狠狠刺進陸䂙的心臟。他看著鎖骨的朱砂痣，突然像是被什麼東西嚇壞了，猛地撲過去將抱住，力道大得幾乎要把進骨里。

“不許說這種話！”他的聲音帶著哭腔，像個被搶走玩的孩子，“不許你這麼說！你就是你，和沒關系！我的是你，不是那顆痣！”

他的眼淚落在的頸窩，滾燙得像火。蘇晚能覺到他的抖，能覺到他呼吸的急促，能覺到他那份深骨髓的恐懼。這個在商界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男人，此刻卻脆弱得像個孩子。

“陸䂙，”輕輕拍了拍他的背，聲音里帶著一不易察覺的嘆息，“你看著我。”

陸䂙沒有，只是抱得更了。“我不看。”他的聲音悶悶地傳來，“我一睜眼，你就會消失的，像一樣。”

蘇晚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揪了一下。想起他七歲那年被鎖在地下室的孤獨，想起他看著晚霞時的絕，想起他手背上那些為了證明自己存在而留下的疤痕。這個男人，他的瘋狂背后，是一片荒蕪的廢墟。

“我不會消失的。”輕聲說，聲音溫得連自己都到驚訝，“至現在不會。”

陸䂙的猛地一僵。他慢慢抬起頭，眼底還帶著未干的淚痕，像只驚的。“真的？”他小心翼翼地問，像是在確認一個易碎的夢。

蘇晚沒有回答，只是出手，輕輕著他眉骨間的疤痕。那里的皮凹凸不平，是陳年的舊傷，像條丑陋的蟲。“這里是怎麼弄的？”輕聲問。

陸䂙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似乎不想回答。但在溫的注視下，他還是低聲開口了：“是我爸打的。”他頓了頓，聲音里帶著一自嘲，“就因為我藏了一張我媽的照片。”

蘇晚的心沉了下去。能想象出那個場景——年的陸䂙被父親按在地上，拳頭落在臉上，而他死死地護著懷里的照片，像護著最后一點。

“疼嗎？”輕聲問，指尖輕輕拂過那道疤痕。

陸䂙的微微一。他看著眼底的溫，突然像是被蠱了一般，低下頭吻住了的。他的吻很輕，帶著一小心翼翼的試探，不像往常那樣充滿掠奪的占有。

蘇晚沒有推開他。能覺到他齒間的抖，能覺到他眼底的恐懼，能覺到他那份扭曲卻又無比真摯的意。這個男人，他用最殘忍的方式傷害，卻又在不經意間流出最脆弱的一面。

月過窗照進來，落在他們纏的影上，像一層朦朧的紗。腳踝上的銀鏈偶爾發出細碎的聲響，和著彼此的呼吸，形一種詭異而和諧的旋律。

陸䂙的手慢慢到的鎖骨，指尖輕輕著那粒朱砂痣，作虔誠得像在朝拜。“晚晚，”他喃喃地說，聲音里帶著一迷離，“別離開我，求你了。”

蘇晚閉上眼，任由他帶著自己沉淪。知道，自己或許永遠也逃不出這個囚籠了。但在這一刻，突然不想逃了。這個男人的瘋狂和脆弱，像一張無形的網，將牢牢地網在中央，讓在恐懼和憐憫中，不由自主地淪陷。

不知道過了多久，陸䂙終于停了下來。他趴在的上，口劇烈地起伏著，呼吸里帶著濃重的息。他的頭埋在的頸窩，像個尋求庇護的孩子。

“晚晚，”他輕聲說，聲音里帶著一疲憊，“你不會像一樣丟下我的，對不對？”

蘇晚沒有回答。的手指輕輕穿過他的頭發，著他發間的溫度。窗外的月漸漸淡了，天邊泛起一魚肚白。新的一天就要開始了，而和陸䂙之間這場以為名的囚，還遠遠沒有結束。

陸䂙似乎察覺到了的沉默，他抬起頭，吻了吻的眼角。“你看，”他輕聲說，指尖輕輕著鎖骨的朱砂痣，“它還在。”

蘇晚睜開眼，看著他眼底的偏執和溫，突然覺得很荒謬。這顆痣，到底是的救贖，還是的枷鎖？而和陸䂙之間，到底是誰囚了誰？

這些問題，或許永遠都沒有答案。

陸䂙重新躺了下來，將抱在懷里，像是在守護一件稀世珍寶。“睡吧。”他輕聲說，聲音里帶著一滿足，“有我在，沒人能帶你走。”

蘇晚閉上眼睛，卻沒有毫睡意。能覺到他膛的起伏，能覺到他心跳的頻率，能覺到他對自己那份近乎病態的占有。這個男人，他用最瘋狂的方式證明著自己的，而，就像那枚紅瑪瑙吊墜，被他牢牢地攥在手心，無可逃。

或許，從擁有這顆痣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和這個男人糾纏一生。在這場以為名的囚籠里，他們都是彼此的囚徒，也是彼此的救贖。

天邊的魚肚白越來越亮，終于，第一縷過窗照了進來，落在陸䂙睡的臉上。他的眉頭微微蹙著，像是在做什麼不安的夢。蘇晚看著他的睡，突然出手，輕輕平了他蹙著的眉頭。

“陸䂙，”輕聲說，聲音輕得像嘆息，“我們到底要這樣互相折磨到什麼時候？”

沒有人回答。只有清晨的風，帶著一涼意，從窗里鉆進來，吹了床邊那枚摔落在地的紅瑪瑙吊墜，發出細碎的聲響，像一滴永遠不會落下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