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告別

沖到醫院的時候, 岑敘白第一個看到的是黎月箏。原本想名字，卻在賀潯出現的時候打住了念頭。

這還是岑敘白認識黎月箏以來，第一次見哭。

哭得很兇, 渾抖, 被另一個男人抱在懷裏。不知是遇到了什麽事, 模樣崩潰，看著有些失控，讓岑敘白的心髒都揪了起來。

想要沖過去把黎月箏從賀潯那裏搶回來, 岑敘白卻發現自己的雙僵的厲害。

說不好是膽怯還是什麽別的緒, 竟讓他有種自己才是外人的荒謬。

看著賀潯那樣擁著黎月箏，看著黎月箏在賀潯面前失態, 岑敘白突然有些無所適從。

自己好像無法介他們之間，更無法取代賀潯在心中的位置。細細想來，黎月箏有的幾次緒波瀾，都是因為賀潯。

岑敘白不由地想, 倘若今天是他躺在醫院, 黎月箏會不會也為這樣落淚。

跟著黎月箏來筒子樓時, 他其實想過很多, 忐忑著是否會聽到一個纏綿悱惻的故事，但事實是除了苦難，好像很有什麽令人豔羨的時刻。

此刻黎月箏的沉默比任何辭藻富的陳述都要讓人更清晰的答案, 複雜的緒凝結在腔，最終只化開無盡的酸楚。

良久，岑敘白走上前，輕輕把黎月箏抱進懷裏。手掌拍了拍的肩後, 嚨微，“箏箏, 沒事了。”

男人的嗓音清潤，溫濃厚。

答案早就能預想到，可岑敘白還是想問。不過真正說出來，反倒讓他輕松不。

那些黎月箏不想多說的部分，岑敘白沒有再問。他只抱著黎月箏，溫和地安著。

在黎月箏看不見的地方，岑敘白閉上眼睛，努力抑著。

要怎麽和賀潯比，最難熬的那段日子，是賀潯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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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水之行并不久，周一早上就要返回京西。于是，周日下午就了幾個姑娘吃喝玩樂的時間。

黎月箏對這片，自然而然了導游。

縣城不大，能逛的地方也就那麽多。黎月箏帶們去了條能吃當地食的小吃街，不算多繁華，不過也相對熱鬧。

只是連下了幾天的暴雪，一些商戶閉門不開，好在路面的雪已經清掃出來，出行不會太過困難。

幾個人在家路邊的小店解決了午餐，就開始漫無目的地閑逛。

或許是最近力支得厲害，剛吃過午飯，也沒覺有多飽，章桐和林思璟又去路邊買了荷葉餅和蓮子粥。

這裏附近有所中學，時不時能看到面容青的學生結伴走在路上。

章桐咬了口熱騰騰的荷葉餅，看向黎月箏問道：“箏箏，你以前經常來這裏嗎？”

“剛才過來的時候我看這附近有中學。”林思璟往後面的方向指了指，“你在這裏上學的呀。”

聞聲，黎月箏點頭，“好像重新裝修了，剛才我也沒認出來。”

上學那個時候，黎月箏是不起住宿費的，所以就算有點遠，每天也還是會步行回家，而這條路就是通往清荷路的必經路。

那會兒沒現在這麽多商鋪，多是一些小地攤，不過仍舊是那個年紀的高中生願意顧的地方。

當然，不包括黎月箏。

連溫飽問題都難解決的日子，哪裏有閑錢消費在路邊攤。

這條路顯然翻新過，有些地方連黎月箏都到陌生。三人走走停停，遇到家店就進去瞧瞧，是手裏的小零食都快拿不下了。

章桐和林思璟一直沒閑著，而黎月箏的話相對些，只是偶爾被問起來了才會應和幾句。

趁著章桐和林思璟排隊等臭豆腐的時候，黎月箏到路邊的便利店買了瓶礦泉水。便利店門口有用來防的墊子，是用廢紙箱做的，厚厚的兩層鋪在門口，第一層已經打爛。

出去的時候，黎月箏習慣地又在上面跺了跺腳。

不遠臭豆腐的味道濃烈，看著熱氣騰騰。黎月箏看了眼，沒著急過去，先在路邊喝了幾口水。

然而扭上瓶蓋的幾秒鐘裏，突然有人狠狠撞了黎月箏的手臂。塑料水瓶落出去，水流傾瀉，汩汩流進下水道，瓶子滾了幾圈撞到雪堆旁。

一個看起來八九歲的男孩子撞了人後從地上爬起來，看了眼黎月箏後又笑著跑遠了。

水珠濺落在黎月箏羽絨服前領，好在沒有滾落到裏。

用紙巾了服，而後走到雪堆旁撿起瓶子，環顧四周，才在一個賣燒烤的商戶那裏發現個裝垃圾的大紙箱。

這個地方剛好面向路口，黎月箏扔了東西剛轉過，就到迎面一陣冷風吹過來，凍的了脖子。

有幹枯的樹枝落到腳下，腳剛踩上去就碎了。

一整個下午，黎月箏都沒太專注，就這一道樹枝斷裂的聲音卻猛然把拉回了神。

微微渙散的瞳孔重新聚焦，黎月箏的目慢慢凝聚在斜對面的小巷子上。

沒記錯的話，那裏穿過去再步行一條街，就能到達清荷路。雖然黑了些窄了些，卻是學校到家的近道。

延水縣是個太小的縣城，治安也不太好，更何況是十年前。

高一有段時間，學校裏有個傳言。說是學校附近來了個瘋癲的流浪漢，渾髒污搖頭晃腦，還專喜歡攔下放學回家的小姑娘。

那時候的黎月箏子孤僻，又有意不和同學們相，幾乎沒什麽朋友，更沒有結伴回家的人。消息傳到黎月箏耳朵裏，不免也會害怕。

想著想著，主意打到了這所學校唯一能和說的上話的賀潯上。

本也就是試試看的心態，黎月箏借著給賀潯還飯盒的理由去了趟那間廢棄的育室。

老實說，并不指能在這裏找到他。所以在真的看到賀潯的時候，黎月箏還有些卡殼。

賀潯和自來沒什麽話聊，見還了東西還不走，約意識到可能是有什麽話想說。

沉默了一會兒，罕見的，賀潯主同黎月箏說了話，“有事？”

還沒正兒八經和賀潯聊過天的黎月箏有些猶豫，不過對于安全的危機還是大過了對賀潯的懼怕。

問得很含蓄，聽起來有些沒頭沒尾，“你...住哪兒啊？”

這句話問完，育室的氣氛好像有點冷凝。賀潯一不盯著，像是在思考這是鬧哪出。

就在黎月箏打算放棄得到答案時，賀潯報了個地址出來。

和清荷路完全相反的兩個方向。

黎月箏徹底死了和賀潯結伴回家的想法。

已經了冬，天黑得更加早。放學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腦子裏想著白天在學校聽到的傳言，黎月箏的步子要比以往快得多。

可不知是不是恐懼在作怪，走到那條巷子的時候，黎月箏總覺得今夜不穩當，後好像遠遠跟著個人。

黎月箏越走越快，那人好像也越跟越。

腦子裏嗡嗡響，幾分鐘能想幾百種逃跑的方式。

眼看就要出巷子口，黎月箏幾乎要跑起來，心跳快的像是能從嗓眼裏飛出來。

巷口的燈昏黃，沒幾步路就能到，黎月箏卻聽到後的人步子聲越來越重越來越近。直到手腕被人扣住，黎月箏的驚呼被一人的手掌攔下。

肩背靠到牆上，黎月箏深深著氣，眼睛驚恐地盯著面前的人。

賀潯的手掌著黎月箏的，面不悅，口微微起伏，他問：“你跑什麽。”

賀潯不是遲鈍的人，白天在育室聽到黎月箏那個奇怪的問題，賀潯稍一思索就明白了的心思。原本只是想在後遠遠跟著，等到家了再離開，誰想好像還不小心把嚇著了。

當時黎月箏松了口氣卻也嚇得不清，意識混的時候什麽話都敢說。

等賀潯松了桎梏著的手，黎月箏順勢抓住他的袖，瞳孔還在因為恐懼閃爍著，說話有點磕，“我...我了。”

驚嚇之後，力也快耗盡了。

只是乍一聽，像是在提要求。

就這樣讓抓了半分鐘，賀潯轉出了巷口，再回來的時候，手裏提著剛出鍋的荷葉餅和蓮子粥。

黎月箏看起來是真的了，賀潯把東西遞過來的時候，還有些不好意思，不過很快就屈服于食的香氣。這還是第一次吃荷葉餅，黎月箏專門留了半張，想著回去還能帶給姥姥。

只不過那剩下的半杯蓮子粥就有點尷尬。

方才思緒沒考慮那麽多，現在回過神來，才意識到沒吃晚飯的還有賀潯。

窄的巷道，影把兩人圍住。黎月箏津津有味，賀潯就在旁邊等著。眼下這個狀況，實在沒什麽補救的方法。

要吃要喝的黎月箏有些遲來的愧疚，腦子一熱就把蓮子粥緩緩移到賀潯前。

沒說話，不過賀潯懂了的意思。

幾秒後，黎月箏聽到邊人一聲低低的笑。

“你讓我吃你剩下的？”

黎月箏嚨一哽。

一定是被剛才那一遭嚇昏頭了，一定是。

回憶進行到這裏，黎月箏的思緒被陣突兀的手機嗡打斷。

回過神來，從羽絨服口袋裏拿出手機。

是岑敘白。

有幾秒的停頓，黎月箏看著手機屏幕，終是接起電話。

有些話還是要說。

接通後，對面并沒有很快開口，反而是其他人聲更嘈雜些。

“敘白？”黎月箏輕聲喚他的名字，然而對面還是沒有人回答。以為是步行街噪聲太大，黎月箏往邊上走了走，“敘白，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過聽筒，黎月箏能聽到對面男人平穩的呼吸。電流聲纏繞進耳廓，滋生出莫名的距離。另一側耳邊的風聲愈大，好像在醞釀著風雪。

終于，對面的人開了口。

“箏箏。”岑敘白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總是會讓人到溫。

還沒等黎月箏應他，岑敘白便又道：“我...先回京西了，現在就在火車站。”

話音落下，黎月箏聽到一道模糊不清的廣播聲。

“旅客朋友們，你們好！由延水開往京西方向的K380次列車已經開始檢票了，有乘坐K380次列車的旅客，請您整理好自己攜帶的行李品，到2檢票口檢票，3站臺上車。”

黎月箏一愣，“火車站？你不等我們一起回去嗎？”

那邊又是幾秒的沉默，岑敘白輕緩地笑了聲，黎月箏卻不到多喜悅。

“有一個急采訪，事還多的，你們好好玩，我還是不在這裏耽擱時間的好。”

停頓片刻，岑敘白又道：“箏箏，你家的電梯門副卡還在我這裏，我走的時候給你放到旅館前臺了，你回去的時候記得拿。”

寒風還是夾雜了冰雪，紛紛揚揚落下來。掉到黎月箏的羽絨服上，雪花顆顆分明。眉尾被沾，融化的雪水順著臉頰流下來。

黎月箏眼睫眨了下。

“我之前給你買了副拳套，本來想等年的時候再送給你的。”

“回去我會寄給你，你記得拿。”

像是明白了什麽，黎月箏心口狠狠一，“敘白——”

“箏箏。”岑敘白攔了的話，笑了下，“你紀念日的時候送我的禮，我可不會還。”

這裏是步行街，車開不進來，只遠遠能聽到下一個路口的鳴笛聲。

黎月箏聽到岑敘白輕輕了口氣，像是在調整呼吸。

對面停頓的時間很長，說出口的話好似變得異常艱難，難得低沉。

“箏箏。”岑敘白再次喚了聲黎月箏的名字，“我們分手吧。”

短短一句，卻說得艱非常。他的息更重了些，每一個字都像是強著自己出來，好半天才拼湊完整的句子。

他知道，賀潯的出現給黎月箏帶來了波瀾。以的為人世，不會在這種況下繼續一段關系。

或許會自責到覺得對他不公平，甚至把錯都攬在自己上。

岑敘白不忍心，所以一定要由他來說。

聞聲，黎月箏還是怔住，明白他的用意，心間猛的一，“敘白——”

“是我提的。”岑敘白打斷黎月箏，“箏箏，和你沒有關系。”

男人的嗓音依舊清潤有力，帶著濃濃的安。

黎月箏沉默下來，眼皮湧上一熱意，鼻尖發酸。

耳邊又是一道息，似是在緩和緒。

很早之前，賀潯就提醒過岑敘白。

承認這件事用了很長時間。

他做不到事事都把黎月箏放到第一位，做不到滿心滿眼只有黎月箏，做不到為了黎月箏連命都不顧。

他是黎月箏的，但可能暫時做不到像賀潯那樣。

在對的日益增長的時間裏，放棄是件難事。

冷風刮在臉上，淚痕傳來陣陣刺痛。黎月箏面向牆壁，低著頭，半張臉埋進領裏。

“敘白...”黎月箏嗓眼腥鹹，哽咽著，“對不起。”

“不要說對不起。”這一次，岑敘白回應得極快，他有些急促，咬字卻清晰，聲音穩重又溫。停頓了片刻，岑敘白道：“你只是沒那麽喜歡我而已，箏箏，這不怪你，是我不夠好。”

眼淚簌簌掉下來，黎月箏努力克制著腔的震，心髒愧疚和難過蔓延。

聽到對面抑的泣，岑敘白一愣。

原來黎月箏也會為他落淚。

哪怕不是因為，但總能說明，黎月箏還是有點喜歡他的吧。

岑敘白心髒收，嚨兀的一痛，被他強下去。

片刻，岑敘白笑了聲，說不好是什麽緒，“箏箏，其實我也沒有那麽喜歡你。”

黎月箏泣聲更，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電話那頭許是進站了，有列車駛近的聲音。

“箏箏，和你在一起這段時間我很高興。”

“不過停在這裏，是最好的選擇。”

岑敘白緩了口氣，“我們就到這兒吧。”

聽著對面克制的低泣，岑敘白盡量平穩著聲線，“箏箏，別哭。”

“無論你的選擇是什麽，我希你過得開心。”

黎月箏的眼淚流進領裏，回答他：“好。”

世事無常，憾有時候也是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