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顯然是一點都不想聽到這種話。

即便高巖是在近乎失態的形下說出來的，也只是輕飄飄地瞥了他一眼，越過他就準備繼續向前。

可是高巖卻又一次擋在了面前。

季冷笑道：“你不攔我還好，你這麼張，我倒是愈發好奇里面到底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了。”

“不管里面有什麼，那都是燕先生的私。”高巖一副誓死不肯讓路的模樣，“他不管怎麼說都是你哥哥，你就不能哪怕是尊重他一回嗎？”

季回應他的依舊是笑，一個輕蔑到極點的笑。

“我不記得我有哥哥，我也不記得我哥哥教過我什麼尊重。所以你這些話對我而言，沒什麼作用。”

“你不記得他，可是他卻從來沒有忘記過你！”高巖再度開了口，雙目都開始不控制地微微泛紅，“在最艱難、最痛苦的時候他想到的都是你，如果不是為了你，他大可不必忍那樣的痛苦，那樣非人的折磨——”

季聞言，不控制地微微側目，回過神來，又抱起了手臂微微挑眉，“哦？又有故事聽了是嗎？我倒是很想聽聽，這回又有什麼新花樣。”

高巖聽到這樣的態度，臉瞬間青了青，隨后看向了一旁的開鎖師傅。

開鎖師傅顯然也看出今天這單生意不太好做，一接收到高巖的眼神立刻就轉頭離開了。

高巖重新看向季，控制不住地咽了口唾沫，隨后才終于下定決心般啞著嗓子開口：“你以為他認祖歸宗，回到燕家之后，過的是什麼錦玉食的好日子嗎？燕老爺子說他子鄙，野難馴，必須要經過嚴格培訓，層層考驗，才有資格為燕家的繼承人……他被送到國外，在各種人跡罕至的地方，經各種嚴苛到變態的訓練，冰天雪地，深山野林，若是沒有達達到要求，還要經各種各樣的懲罰——不能吃飯，不能睡覺，被關黑屋，被催眠，被電擊……這些滋味，你覺得哪一樁會好？可是這樣的日子，他過了十年！你以為這十年他是靠什麼撐下來的？是你！”

“因為想著你，因為想著有朝一日要回來跟你團聚，所以他生生地撐著、熬著，不允許自己放棄……他固執到幾乎瘋魔！甚至在聽到你的死訊時，他也沒有放棄！因為燕老爺子不肯告知他你的死因和埋葬地，所以他堅信這個死訊一定是假的，是燕老爺子為了要他更加努力而編造出來的，只要他能夠達到燕老爺子的要求，他就可以回到淮市。他相信只要他能回來，就一定可以找到你。”

“可他唯一一次崩潰放棄，也是因為你。那時候他已經幾乎可以達到燕老爺子的要求了，不需要再長期經那些非人的訓練，大多數時候都是在進行金融管理培訓，也就是那時候，他才終于有了一定的自由度，他開始找你……”

“可是找不到。無論他放出去多消息，拜托多人，卻始終沒有你的音訊。你知道，他經歷過那麼多非人的折磨，已經很難從心理層面擊垮他了……可是他還是被擊垮了，我都不敢想象他那時候有多絕……你是他一直以來的堅持，只有你在，他的堅持才有意義，而如果你真的沒了，那他的存在還有什麼意義？”

“所以，在消沉了幾天之后，他逃了——”

“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經歷了些什麼，我一度以為，我可能再也見不到他了，但是我又覺得，再也見不到他可能也是好事……因為太痛苦了。那樣的日子，真的太痛苦了……如果換了是我，我可能早就已經死掉了……所以，何必呢？走得遠遠的，生也好，死也好，都比在那個鬼地方強。”

“可是我怎麼都沒有想到，三個月后，他卻又回來了。你應該可以想象得到，燕老爺子對此會有多震怒。于是，從前經歷過的那些懲罰和折磨再度上演，那大半年的時間，連我都見不到他——我不知道他究竟遭了多罪，才擺那樣的折磨，我只知道，他之所以回來，是因為他重新握了執念——他依然沒有放棄尋找你，他還是覺得，有朝一日他一定會找到。即便真的找不到，他也要報仇，為你報仇——”

;“這就是他活著的全部力。你就是他活著的全部力。”

季始終揚著臉，注視著高巖，眸清冷地聽著他的講述。

從開始到結束，臉上什麼表變化也沒有。

然而高巖講完許久，都沒有，也沒有開口。

高巖忍不住轉開臉去，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才又道：“你不知道你回來之后，他有多開心。連棠小姐都跟我說，從來沒見過他那麼開心的樣子——”

直到此時，季才又輕嗤了一聲，“故事講得人的……那些我沒有經歷過的我沒法發表什麼意見，可是你說我回來之后他開心？不見得吧。我能帶給他多開心呢？遠比不上那位棠小姐吧。”

“棠小姐是個意外。”高巖說，“我也沒想到世界上會有這樣一個人，能夠輕而易舉地就吸引了他的目，牽他的注意力。他明明早就經過這方面的訓練和折磨，面對再漂亮的人他可以心如止水不，可是棠小姐從出現起，好像就是不一樣的那個……可是我很高興，我為他到高興，人生在世，就應該有這樣的意外，才是正常的人……所以棠小姐不僅對他重要，我也很激棠小姐……”

“可是即便如此，棠小姐卻還是因為他傷心過……不止一次。雖然總是假裝沒事，什麼都不說，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可是我幫不了他們。我明知道棠小姐對他而言有多重要，我也知道他絕對不可能放棄棠小姐，卻還是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分開，看著棠小姐傷心……”

“因為他經歷過的那些事，我們沒辦法以旁觀者的份去會，我們不知道他到底承了多大的痛苦，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用什麼樣的心志堅持下來的，所以他的思維方式、事態度，我們通通沒辦法估量。”

“他早就失去正常的思維方式了。他心里有在乎的人，可是他不知道該怎麼去展現，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去，沒辦法用言語表達自己，甚至連行上都生疏且笨拙……就因為這樣，免不了會傷害到對方……對棠小姐是這樣，對你，也一樣。”

“棠小姐是想通了，看明白了這一點，所以才愿意回到他邊。而你……他對你有滿心的和愧疚，可是他不知道要怎麼彌補，偏偏你又抓住這一點瘋狂折磨踩踏他的神經，越是如此，他越是找不到出口，只能自我封閉，自我折磨……如果你真的恨他恨到這種地步，如果你真的不得他瘋掉或者死掉……那我們誰都沒有辦法。”

“你一定會功的。”

“因為他你。”

高巖說完這句，許久都沒有聽到季的回答。

長久的沉默之中，他像是終于意識到自己說多了，也做多了。

季真要做什麼，只怕燕時予都不會阻止，他又有什麼立場站在這里阻止開那扇門？

最終，高巖輕輕嘆息了一聲，再沒有多停留，轉就離開了。

他離開之后很久，季依舊站在那里，面無表，一不。

……

是夜，燕時予很晚才回到秋水臺。

高巖心中到底不安，借著送酒上來的名頭，跟著他一起上了樓。

然而進門的剎那，卻只見滿室狼藉——

屋子里的家橫七豎八，杯盞碗碟在地上摔得碎，抱枕、窗簾被撕扯得到都是，各種文件、紙張、零碎品灑了一地……而他早上送過來的那兩瓶酒也已經是碎骨的狀態，紅的酒以一種怵目驚心的形狀流了一地。

整個屋子像是經歷了一場翻天覆地的劫掠，幾乎沒有哪個角落是完好的。

只除了那扇門。

那扇一直以來都閉著，除了燕時予、沒有任何人能進的那扇門，此時此刻依然以閉合的姿態安靜地立在那里。

狂風過境，卻不曾被沾染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