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里正廣播時政新聞，說新橋市將本月定為安全生產月，將全面規范各企業安全生產，排查事故患。

“到底是小城市，安全意識太松散，這事就算在咱們千鈞都不至于發生。”

小張搖了搖頭，把煙掐滅了。

這確實。

老胡怕死，更怕出工傷事故被員工瓷訛上，車間里到懸掛著安全警示牌。

員工們要嚴格按照作規程工作，稍有差池便真金白銀地罰。

念有次去車間取一個樣品，勞保用品穿戴整齊，因為沒有按照地面上標的黃安全指示線走，罰款200，監控截屏作為反面典型在車間的看板上懸掛了半年。

“所以，那個事故是怎麼發生的？”

念就勢問了起來。

同公司的人也沒什麼好避諱的，念從職位上說也算領導，小張毫不設防，將自己這段時間探聽到的信息和盤托出：

“現場管理太松散，工人把工件庫后忘了取走托盤，好巧不巧，大小姐裴若琳過來這邊視察，那托盤不知怎麼就直砸下來了。”

事故只在瞬息間。

現在說起來云淡風輕，可想而知當時會有多麼慌。

說到這里，小張手彈了下煙灰，接著說：

“當然表面是視察，實際上是來探班的。跟廖總監分開久了嘛，一心急就沒穿戴護，現場的人也不敢提醒。”

念搖了搖頭，這不是心急的問題。

安全無小事，事故可不會因為你份顯赫就繞著走。

“到底是誰的媳婦誰知道疼，當時廖總監離得最遠，托盤掉下來時他跑得最快，一下就把裴若琳撲倒了護在下，那托盤就直砸在他后背上了，好家伙！”

事傳得越來越邪乎，小張也不分辨是非，把最邪乎的版本拿出來跟念好一頓掰扯。

事實上，當時廖云丞撲倒的是兩個離得最近的男員工，裴若琳離得最遠，這事跟八竿子打不著。

也許是所有英雄都得配上救的橋段才能現出英雄的氣概，加上裴若琳也不出來辯解，事就越傳越邪乎了。

小張此刻只想在念面前展示自己神通，他哪里知道，這一通離事實的胡扯，搞得兩人僅剩的前緣差點徹底崩斷。

當然這是后話，此刻，念是全信了的。

吸了口涼氣，屏氣凝神，裝作若無其事地問：“他傷得重嗎？”

小張食指輕輕敲著方向盤，一板一眼地說：

“出事時我沒在現場，聽說人是昏迷著抬走的。”

小張嗤笑一聲，頗有點幸災樂禍：

“小公主當時都急瘋了，哭得眼淚鼻涕一大把，跟潑婦沒兩樣。”

換可能更瘋。

仔細想了想，好像都沒那個機會，也沒那個資格瘋。

車子駛過一陣減速帶后加速，強烈的推背讓念心跳也加速，仿佛那個木托盤是砸在了的后背上似的。

念降下車窗來了口氣。

兩人一直不說話，氣氛有點沉悶。

小張有社牛癥，絕不容許場面冷下來，主Cue來活躍氣氛：

“哎念姐，我采訪一下，換你遇見舍命救你的人，是不是也容易淪陷啊？”

念幾乎是口而出：“當然。”

大學專業課學過吊橋效應，說的就是這種形。

當一個人過吊橋的時候，會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如果這個時候巧迎面走過一個人，便會錯把這種心跳加快理解為的心跳。

這就是英雄抱得人歸最合理的解釋。

“部消息，裴若琳擋著不讓見，是在給廖總監做整形手 。”

小張張開五指在面前作勢抹了一把，語氣帶著調侃的意味：

“我說，男人長他那樣，毀容頂多是值回歸平均，用得著整麼，這未婚妻當的，真不給我們這些土狗留活路。”

聽小張說未婚妻這三個字，念覺得有點刺耳。

“他什麼時候有的未婚妻？”

小張沉下來來想了想，坊間對他倆人的傳言什麼版本都有。

尤其是在事故發生后，各種流言就像上了翅膀似的，每天都要升級一個段數。

"據說啊，這裴小姐在國外對廖總是一見鐘，堂哥裴崢就借著把人高薪聘請到了常天，小公主嘛，要星星不給月亮。再加上這回救命之恩，以相許不是理所當然的麼。現在就等著宣了。"

小張只當是兩人閑聊八卦，七八糟胡扯一通，接著說：

“不知道你見過小公主本人沒，可真傲，我名片遞過七八回，一回都不接。咱們這種小公司，副總以下本都夠不著。”

念很想說我不僅見了，還被明里暗里墩了兩回，回家說給董秋分當素材聽也算不虛此行。

小張說著說著，話鋒轉了回來，言語間帶著羨慕：

“你說這廖總監，本就是太子的嫡系，再當上乘龍快婿，前途直接上了雙保險，是吧？”

念“嗯”了一聲。

小張剛還笑著，忽然又嘆氣起來：

“常天的老爺子都氣炸了，新橋現場這邊的負責人從行政到生產，所有領導全部擼掉，咱們之前做的工作算是白干了，實慘啊。”

小張搖了搖頭，頗為惋惜。

公關一段關系是難以名狀的辛苦，因為一場事故，所有的努力功虧一簣，想想都覺得沮喪。

接下來的路程，念無心再打聽別人的八卦，合上眼假寐了一路。

迷迷糊糊間看到車子駛上了海大橋，又馳騁半小時，車子穩穩停在千鈞工業園大院。

雙腳沾地的那一刻，這一路沒著沒落的安全通通找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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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胡的辦公室還亮著燈，說是死等，果真沒有食言。

已經將近十點，小張沒跟著上去，把鑰匙遞給念便打車回家了。

大樓空曠，每走一步都能引起巨大回響。

著頭皮上樓，老胡辦公室門開著一條，那一臉哀怨能看得清清楚楚。

念覺得臉有點麻。

這形就像做錯事的孩子回家見家長一樣，最煎熬的不是挨打，而是等待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落下來的掌。

念推門進去，抿出一笑容：“我先跪，還是您先打？”

老胡哼笑一聲，冷著臉指了指辦公桌前的椅子：

“還行，有膽量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