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廷文啟程赴西南調研這日，天未明便已起。

深行政夾克襯得肩線筆，純白襯領口嚴謹，周沉淀著不容忽視的上位者氣場。

臨行前，鞋跟在地毯邊緣一頓，仿佛被無形的線輕拽了一下。他形微轉，又折回臥室方向。

昏暗晨中，方允仍蜷在被窩里，呼吸均勻綿長，睡得正沉。

幾縷青散落頰邊，襯得睡愈發恬靜。

他無聲走近，凝視片刻，指尖輕撥開頰畔微的發，俯下，一個極珍重的吻，落在潔的額間。

間溢出一聲幾不可聞的低喃：

“照顧好自己。”

睡夢中的方允無意識抬手，在額間被吻過的地方蹭了蹭，翻了個，更深地埋進枕頭里，對旁人的這番繾綣溫毫無所覺。

趙廷文無聲失笑，眼底漾著。

仔細替掖好被角，這才轉，悄無聲息地帶上門離去。

＊

老干部一走，方允只覺連吸進的空氣都帶著自由的甜味。

是盤算著晚餐的“放縱計劃”，白天工作都忍不住角上揚。

下班時間一到，利落收拾妥當，步履輕快地直奔車庫。

這次特意繞車一周，仔仔細細檢查了四個胎，確認完好無損才放心解鎖上車。

方向盤一轉，駛向那家以品類齊全著稱的大型超市。

推著購車，目標明確地沖向零食區，薯片、巧克力、進口果凍、辣味小魚干……

那些被趙廷文和孫阿姨聯手打“冷宮”的“違品”，紛紛揚眉吐氣地落車中。

意猶未盡，又挑了幾盒新鮮水果作為“健康偽裝”。

采購完畢，油門一踩，直奔那家需要排隊等位的知名川渝館子。

忍著饞蟲，耐心等了二十分鐘，終于提著打包盒心滿意足地出來。

麻辣牛、旺、全是老干部的“紅區”！

回家路上，提前給孫阿姨打了個電話，聲音乖巧又：

“孫阿姨，今晚不用做晚飯啦，我在外面吃過了。您收拾好就可以下班回家了，路上小心哦。”

孫阿姨不疑有他，連聲道謝，囑咐記得吃些清淡的水果后就掛了電話。

回到空曠的大房子，方允徹底放飛自我。

踢掉高跟鞋，換上最舒服的家居服，把客廳的電視調到熱鬧的綜藝節目，音量開得恰到好。

接著，將買來的零食在茶幾上鋪開，像展開勝利的旗幟。

最后鄭重地將那兩盒紅彤彤、油汪汪的川菜一一打開，濃郁的麻辣鮮香瞬間霸占了整個客廳。

盤而坐，背靠著沙發，面前就是堆滿“戰利品”的茶幾。

左手拈一塊浸滿辣椒的牛片，右手著冰鎮可樂，眼睛盯著電視里搞笑的畫面，腮幫子塞得鼓鼓囊囊，滿足得眼睛都瞇了起來。

偌大的空間里只有綜藝節目的喧囂和咀嚼的聲音，卻充滿了無人管束的、放縱的快樂。

“唔…這才生活！”

含糊不清地嘆了一句，又夾起一大塊沾滿辣椒的旺，吃得鼻尖冒汗，嫣紅，像涂了最艷的口紅。

結婚前被父母管，以為婚后是天堂，沒想老干部比教導主任還嚴。

正當沉浸在麻辣鮮香的幸福中，吃得正酣時，沙發上的手機突然瘋狂震起來。

屏幕上赫然顯示著“老干部 視頻通話邀請”。

“咳咳咳——！”

方允猝不及防，差點被一口辣子嗆到。

像被踩了尾的貓一樣彈而起，手忙腳地掃視一片狼藉的“犯罪現場”：

紅油四濺的餐盒、堆小山的零食袋、喝了一半的冰可樂……還有自己這副辣紅、鼻尖冒汗的模樣。

“完了完了！”

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抓起手機，看都不敢再看茶幾一眼，著腳丫跑進主臥。

沖到穿鏡前，了張紙巾胡拭角和鼻尖的汗，又理了理蹭的頭發。

對著鏡子出一個“歲月靜好、只是有點小困倦”的表。

直到確認鏡中人看起來頂多是“剛洗完澡準備休息”，而非剛進行完一場“辣味狂歡”后，才點下了接聽：

“嗨……”

趙廷文看見后的背景：“在臥室？這麼早就睡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嗯啊，”方允心虛地將鏡頭快速掃了一圈臥室，語速略快，“今天案子多，累癱了，想早點躺下。”

屏幕里，趙廷文似乎是臨時的辦公室或酒店房間，燈和。

他穿著熨帖的襯衫，領口微敞，眉宇間帶著一長途跋涉后的倦意，但眼神依舊深邃銳利，正過屏幕看過來。

“晚上吃了什麼？”低沉聲音過聽筒傳來。

方允眉心一跳，臉上出最溫順乖巧的笑容，聲音甜：

“吃的熱湯面，外面面館吃的。你那邊怎麼樣？累不累？”

迅速轉移話題，竭力讓自己的視線聚焦在屏幕上。

趙廷文的目在臉上逡巡片刻，似乎在嫣紅飽滿的和泛著水的眼角多停留了一瞬。

隨即不聲地“嗯”了一聲，語調平穩無波：“還好。工作剛鋪開，頭緒多。”

他頓了頓，突然問出了那句讓方允瞬間頭皮發麻的話：

“在家沒吃東西吧？”

方允心底雖然慌，但臉上依舊維持著“我很乖”的假象：

“當然沒有！今天忙得連水都沒顧上喝幾口，現在只想趕睡覺……”

為了增加可信度，還配合著抬手了眼睛，仿佛真的困倦不堪。

屏幕那端，趙廷文沒有立刻回應，只是無聲地牽了牽角，發出一聲極輕的低笑。

那笑聲很輕，通過聽筒傳過來，像羽搔在方允心尖上，讓心里那面小鼓敲得更更急了。

他的眼神過屏幕，若有所思地看著，仿佛在欣賞一件有趣的、卻又悉其所有的藏品。

方允被他看得后背都開始冒細汗，強撐著無辜的表。

“嗯，”他終于開口，聲音聽不出什麼波瀾，“書房左邊書架第三層，靠中間的位置，有本書是我這次出來前特意給你準備的。現在去拿一下？”

“啊？哦，好呀！”

方允正愁沒機會擺這令人窒息的“審視”，想也沒想就應下。

握著手機，轉推開主臥的門，快步朝書房走去。

手機鏡頭，隨著轉的作，極其短暫地掃過客廳的一隅。

雖然只是極其短暫的一晃，甚至不到半秒。

但屏幕那頭的趙廷文是什麼眼力？

那是在無數復雜文件和波譎云詭的博弈中淬煉出的察力。

僅此一瞬，已足夠他捕捉到他想要的容：

茶幾上刺眼的紅打包袋，幾個敞開的餐盒蓋子，邊緣甚至能看到紅亮的辣油反。

趙廷文眉峰輕挑，眼底閃過一了然。

果然。這小狐貍怎麼可能安分？

當初趙方兩家商議婚事，在沉悶的宴席上，他就捕捉到那雙看似溫順清澈的眸底，一閃而過的狡黠靈。

那絕不是被規矩完全束縛的大家閨秀會流的神采，分明帶著方家老爺子骨子里那不肯馴服的“野”勁兒。

此刻，方允對“東窗事發”毫無所覺。

舉著手機，走到書房那排高大的書架前，踮著腳在趙廷文指定的第三層尋找著。

心思完全沉浸此刻尋找書籍的專注上，里無意識地小聲嘟囔著：

“在哪兒呢？第三層中間……是哪一本啊？”

就在全神貫注地掃視書脊時，趙廷文低沉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刻意放緩的腔調：

“方允。”

“嗯？”手上作沒停，視線依舊落在第三層書架上，隨口應道。

“麻辣牛好吃嗎？”

“好吃……”

方允幾乎是憑著味蕾殘留的記憶和搜尋書籍的慣，口而出。

“吃”字的尾音還在齒間打著轉。

瞬間反應過來，渾一僵。

完，被套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