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艾裏克湖水一樣清的眸子，火在眼中跳躍，愈發映亮了他眼底的意。

林以檸聽清了他的問話，問願不願意做他的朋友。

想試試的。

“I……”

夜空裏倏地一亮,聖誕夜的第一朵焰花綻開,簌簌金砂垂落,接著,一朵又一朵,炫彩斑斕，映亮了坎布裏亞郡的半邊天空。

一句“Iwill”卡在了嚨裏。

林以檸恍然想起了二十歲生日那天,京西的半城煙火。

“Ning……”艾裏克喊的名字,聲音很小，有些張。

林以檸看著艾裏克，微微偏了下頭,角彎起：“Thankyou，but……”

的話沒有說完，艾裏克卻懂了。煙火的聲音蓋過了他們的說話聲，艾裏克也跟著笑了下。

沒有追問,也沒勉強,艾裏克只微笑著問,可不可以抱抱。

當然。

林以檸主走上前一步，天空綻開絢爛的煙火,艾裏克將擁進懷裏。周圍的年輕人笑一片，他們聽到了艾裏克的表白，看著兩人的凝,繼而相擁。

“wow~”

有人歡呼起來,染了周圍人的緒,大家笑鬧著，不人都以為艾裏克表白功了。

遠遠的，隔著篝火，林臣和晏析也看到了相擁的兩個人。

“嚯，還真讓這小子追上了，也算這些天沒白忙活。”林臣雙手抄在包裏，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轉頭沖晏析揚了揚下，“走，哥，討杯喜酒，跟人說聲恭喜去。”

晏析卻安靜地站在莊園門口，隔著跳躍的火焰，他看不清年輕男的樣子，視線卻凝在那道纖細的影上。

孩子穿著酒紅的呢外套，微微揚起頭，他總覺得，的眉眼格外人。

“哥，走啊。”

“嗯。”

林臣和晏析走上前的時候，不人已經散去，今晚的古堡聖誕派對，艾裏克特別籌劃了假面舞會，這會兒不人都去房間裏化妝換服。

“恭喜啊。”林臣舉著熱紅酒，沖艾裏克晃了晃。

艾裏克笑得有點勉強，搖了下頭，又看向林臣邊的晏析。

“哦，給你介紹一下，這我哥。”

“你好。”

“你好。”

男人之間簡單的問候，艾裏克邀請林臣和晏析留下來，一起參加今晚的假面舞會。林臣本就是玩兒的子，當即就拖著晏析去找服和面。

晏析卻回過頭，視線在四周掃了一圈。

“他朋友呢？”

“我哪知道，走走走，又不是你朋友，你管那麽多幹嘛。”

*

艾裏克家族的古堡就矗立在溫德米爾湖畔，從城堡三層的窗子過去，冬夜的溫德米爾湖一片靜謐，可見對面山巔上的一抹白。

那是雪線。

林以檸倚在窗邊，茶黑的長卷發已經垂過口，被夜風卷起，有幾縷粘在臉頰邊，將襯得愈發凝白。

舞會的服已經換好了，是伊娜特意為挑選的，一件法式複古風的酒紅長，外面罩著一層輕薄的紗，寬大的燈籠袖下可見纖白的手臂。

“嘿，在想什麽？”伊娜走過來，手裏拿著兩張面。

湊近，攫住林以檸的視線，“你剛才和艾裏克說了什麽？你……”

林以檸低眼笑了下，“你看出來啦？”

伊娜撇撇，“哪有人表白功只抱一下的？你要是答應了，艾裏克一定會瘋狂的親吻你。”

林以檸啞然，有點接不上話。

“我能問問為什麽嗎？”伊娜著實好奇，如果有這麽一位英俊溫的紳士和告白，一定會毫不猶豫的答應。

林以檸抿，著夜裏寧靜的溫德米爾湖，自己也說不上來為什麽。好像得了一種親恐懼癥，對于即將可能發生的所有親行為都下意識的想要排斥。

見不語，伊娜也沒有勉強，“ok，你的面，假面舞會馬上就要開始了哦。”

一張金的Colombina面，半臉，上面用金掐出致的花紋，零星點綴著熠熠的鑽石，兩側垂了流蘇。

伊娜將面罩在林以檸臉上，淺灰的瞳仁中滿是驚豔。

“Ning，你可真漂亮。”

金的半臉面遮了林以檸過分昳麗的眉眼，只出巧的下頜線，是欺霜賽雪的瑩白，紅卻瀲滟出了的莓果。

伊娜也戴上了自己的面，扮演的是一個巫。

“寶貝，黑暗時刻馬上就要來臨，你這麽，可要藏好了哦。”

說完，伊娜就笑著跑開了。

林以檸也笑笑，沒什麽好藏的，大部分人都在樓下，這裏很安全。立在窗邊，城堡裏溫暖如夏，有輕薄的山風吹進來，細細的金流蘇在頰邊。

紅極地，像一位麗的人類公主，被囚在荒蕪的暗夜古堡裏，今夜就要被獻祭給魔王。

古堡裏所有的燈倏然滅下的一瞬，尖聲四起。

不消片刻，便有腳步聲漸行漸近，夾雜著你追我趕的笑鬧聲。被抓住的人，會在明來臨後被捉舞池。

林以檸不太會跳誼舞，下意識地往長廊的另一側跑去。幾近漆黑的走廊，只有薄薄的月落進來，卻照不亮黑暗的盡頭。

好像真的化了想要逃跑的公主，耳邊不斷傳來追趕的聲音，慌地找不到方向，手腕倏地被扣住，有人將拉暗，脊背上冰冷的牆面，古堡凹凸的牆磚硌得皮有些微疼。

林以檸擡起眼，金面下一雙烏黑的眸子清淩淩的亮。

前的男人穿著黑的外套，面上覆著一整張瓷白的面，面上繪了妖冶的荊棘花紋，是黑暗世界裏魔王的圖騰。

他形修長，將林以檸完全籠罩在了暗影裏，鼻息間盡是清冽而陌生的男氣息。

有腳步聲自他們邊經過，男人掌心的溫度灼著的手腕，指腹在手腕側最的一皮上極輕地挲了一下。

林以檸卻覺到了冒犯。

本能掙紮，另一只手腕也被扣住按在牆上，寬大的紅紗從腕間下，出一截瑩白的小臂，沐浴在薄薄的月裏。

魔鬼欺而近，紅與黑纏在一起，林以檸頰邊的金流蘇輕輕著，瓷白面下男人仿若盤亙在古堡裏的惡魔，視線落在的臉上，凝在嫣紅的上。

只有咬破公主的脖頸，惡魔才能打破詛咒，獲得永生。

林以檸口起伏，掙紮的瞬間整個人墜一雙茶黑的眸子，太過悉的眼睛。心尖狠狠一跳，整個人都怔住，眼底有掩不住的訝異和慌。

視線倏地一錯，看向男人的左手，一截冷白的手腕。

沒有文。

不是他。

一瞬間，林以檸幾乎使出全力氣，用力掙手上的束縛，酒紅的輕紗擺在黑暗中翻飛。

公主終于逃離了惡魔的桎梏。

看著消失不見的影，男人摘下面，過分清雋的一張臉。

晏析安靜地立在暗長廊的盡頭，僅有城堡最高開著一扇小窗，有瑩白的月落進來，將他的影子在夜裏無限拉長。

雖然換了服，可晏析無比肯定，方才在歡鬧聲中接了艾裏克表白的姑娘，就是……林以檸。

“咚——”的一聲，瓷白的面落在地上。

暗夜裏，細細的紋路沿著荊棘圖騰裂開，卻無聲。

*

聖誕季過後，所有的生活再度回歸正軌。

林以檸攻讀的研究生是一年制，畢業的那一年暑期，跟著導師安德教授一起去了米拉維納。

那是林橋曾經進行過醫療援助的地方，大規模的戰平息之後，疾病肆，百廢待興。林以檸作為安德的助手，參與進了當地的公共健康援助。

等林以檸再回到倫敦的時候已經是十一月，伊娜七月份的時候就回了法國，房東太太告訴，很快會有一個新的室友，是個中國男孩。

新室友出現的那天，林以檸看著站在門口的林臣，驚訝得說不出話。

林臣也著實沒想到，時隔五年，他居然會在倫敦上林以檸。他當初追過一回，還沒搞清楚所謂的“姐夫”是誰，就被他爸又丟回了英國。

林以檸看著面前拉著個行李箱，頭發垂在額前的大男孩，沒了林家小爺的環，眼下看起來有點狼狽。

“你——進來吧。”

恰逢傍晚，林以檸正在廚房煮面條，番茄蛋的香味幾乎溢滿了整個玄關。

林臣咽了咽口水，眼地看著。

“……去洗手吧。”

林臣看起來是真的了，一碗清淡的番茄蛋面被他囫圇出聲，像是幾天沒有吃過飯。

“你……沒吃飯嗎？”林以檸下意識問了句。

林臣挑面條的作一頓，略有些尷尬，“我爸……把我卡停了。”

“而且——”他看著碗裏的面條笑了下，“很久沒吃過這麽好吃的面條了。”

林以檸：“……”

其實就是一碗再普通不過的番茄蛋面。

吃完晚飯，林以檸正要起去收拾，卻被林臣搶了先。

“那個……我來吧，你幫我煮了飯，我洗碗，這樣才公平。”

林以檸著實沒想到，林臣一個養尊優的大爺居然還有這種自覺。

也沒和他客氣，“好。”

林臣去廚房洗碗，林以檸回到房間，電腦剛剛打開，就聽到廚房裏“嘩啦”一聲。

果然，還是養尊優的大爺。

兩人方才換了聯系方式，給林臣發信息：【樓下的超市有賣碗盤，你出錢買好】

被碎片劃傷手指的林臣：“……”

理完一天的工作，臨睡前，林以檸接到了一個電話。

電話是陳忠譽打來的，陳忠譽兩年前從京大退了下來，現在在崇仁醫院擔任名譽院長，大部分時間都在做學研究。

林以檸這幾年一直跟陳忠譽有聯系，尤其在來倫敦之後，因為專業方向和陳忠譽近年鑽研的方向重疊，這種聯系便更加頻繁了起來。

這一次陳忠譽打電話來，還是為了之前的事，希林以檸可以回國，跟著他一起做臨終關懷方向的臨床研究。

林以檸說，會認真考慮。

*

和林臣的合租日常并沒有林以檸想象中的飛狗跳，這位落魄的大爺雖然整日無所事事，但居然會打掃房間，會洗服，甚至還從樓下的超市帶回一個玻璃花瓶，每三天就會買一束鮮花回來。

某天，林以檸下班回來，看著幹淨整潔的房間，和窩在沙發裏打游戲的林臣，決定對他好一點。

“周末你想吃什麽？”

林臣的手指一頓，隊友被刀，罵了他一句。

“吃什麽都行？”

林以檸沒接，眼中的意思卻明明白白——別太離譜就行。

“我想吃餃子！”林臣把手機往沙發裏一丟，游戲也不打了，“以檸姐，我們一起包餃子吃，好不好？”

林以檸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還會包餃子？”

“……”林臣鼻子，“不……太會。”

林以檸倏地笑了，“行，周末包餃子吃。”

這兩年在國外，除了讀書，林以檸最有進步的技能就是做飯，吃不慣英國的食，大多時候都是自己折騰。

兩年下來，還當真讓折騰出了點績。

周末晚上，林臣看著兩盤白白胖胖的餃子，差點就要哭出來了。

“你在英國，家裏都沒有安排中國廚師嗎？”林以檸有點不理解，也認識一些有錢人家的孩子，出國留學，連保姆司機都配好，更別說廚師。

“哦，我家沒人管我這個。”林臣不在意，夾了一個餃子，餃子咬開有點燙，他不停的哈氣。

林以檸笑笑，沒再追問。

林臣起初給留下的印象很一般，基本就是一個浮誇的富二代。可這段時間相下來，又覺得，林臣好像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林以檸正要去夾餃子，卻被林臣截住。

“等一下，以檸姐，我先拍個照片。”說著，林臣就出手機，對著兩盤餃子拍了個照。

林以檸有點意外，“你還有這個好？”

是知道很多孩子，喜歡飯前先拍照。

“哦，發給我哥，氣氣他。他最近在國外出差，肯定吃不上這麽好吃的餃子。”

“……”

林以檸不了解林臣的家庭結構，大約是親哥，或者表哥什麽的。

林臣低頭搗鼓手機。

【哥，你看，以檸姐給我包的餃子】

對方沒有回複，林臣繼續輸出。

【哥，你這個月的生活費還沒打給我，你知不知道倫敦價有多貴？一束花要二十英鎊】

【以後能不能一周買一束？】

片刻，林臣收到了銀行的消息。

【謝謝哥】

晏析：【不能】

晏析：【三天一束】

林臣樂呵呵地回：【行行行，你再多給點，我一天兩束，上下午都不重樣】

晏析沒回。

林臣：【哥，我什麽時候能回國？】

林臣：【我每天就是打掃衛生，桌子掃地，我覺得我回國都能當保潔了】

林臣著手機轉了轉，他其實到現在也沒搞清楚，晏析為什麽非要讓他來租這個房子。

真要是想照顧人，至于這麽嘛，晏家在倫敦不止有房子，還有馬場和莊園，直接讓以檸姐搬過去住不就好了？

片刻，林臣的手機屏幕上才跳出一條新信息。

晏析：【餃子好吃嗎？】

林臣：【好吃啊】

林臣：【以檸姐手藝可好了，我都被養胖了】

看林臣一直在興致地發信息，林以檸隨口問了句：“你和你哥關系不錯。”

“那當然。”林臣擡起頭，咧著一口白牙，“我打小跟在我哥屁後頭長大的，他幹什麽，我幹什麽。要是我腦子好使，我當初就也跟著他學醫。”

“你哥是醫生？”

“不是。”

“哦。”

林臣咽下一個餃子，“大學讀得醫學，但沒當醫生。”

林以檸頓了下，“是……不喜歡醫生這個職業？”

“那倒不是，他打小就想當醫生。”

“那為什麽……”

“手上有傷，做不了醫生。”

林以檸怔了下。

也是醫學生，當然知道對醫學生來說，手有多重要。

“不是，以檸姐——”林臣把頭從碗裏擡起來，“你在我哥家住了也有小半年吧，你怎麽……”

“你說什麽？”

“我哥啊，晏析哥。”

林以檸正在喝餃子湯，手指著白瓷的湯匙。

“叮”的一聲，瓷勺落在地上，摔了個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