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他形一僵，心底暗罵一聲。

神思飄遠間，腳下忽然一個打。

喬蘅疑地道：“怎麽了？”

說話的熱氣拂耳，讓燕嘉允臉皮有些燥熱，幾乎要想非非。生怕腦海裏再聯想些不該想的東西，他目落在腳下的青石板路上強行轉移注意力，穩了穩呼吸，生道：“無礙，腳了一下。”

喬蘅并未多想，安安靜靜地伏在他肩上。

燕嘉允緩緩吐出一口氣。

醫館在道路盡頭，不消一炷香就走到了，大門開著，裏面有個老頭坐在搖搖椅上。

燕嘉允這會兒已經頭腦冷靜了下來，彎腰把喬蘅放在木榻上，起朝裏喊道：“張老兒，麻煩您給看看。”

老頭睜開一只眼，興趣不大：“老夫不收來歷不明的人。嘿，還是個人？你這是把誰帶到這兒了？”

燕嘉允沒遮掩：“我夫人傷了左肩，還有右腳踝。”

“哦，你新娶的那位夫人？”

老頭來了一點興趣，拄著拐杖走近喬蘅，拿了個帕子搭上去把脈，又彎腰湊近的左肩膀仔細看了看，道：

“沒啥事兒，有個小口子，流了點……”他步履蹣跚地往藥櫃走去，道，“老夫給開點止散，你等會給敷上去，哦，記得剪開裳。肩膀傷口再開十付煎藥和十付敷藥，回家隔日用一次，用完藥傷口就好了。還有腳踝是七付藥……等會你一起拿走，別忘了給銀錢。”

說著他開始用秤稱藥草，老眼昏花的他要湊近了才能分辨得清，不再搭理喬蘅和燕嘉允兩人。

燕嘉允渾然不在意老頭的態度，抱起喬蘅嫻地走去裏屋。

這裏是個單人小室，有張榻和案幾，他把喬蘅放在榻上，藥放在案幾上，對道：“那我出去了，你好了我。”

“等一等。”喬蘅臉面有些紅地住他，嗓音輕輕的，“傷、傷在後肩。”

“嗯。”燕嘉允疑地看，還沒反應過來什麽意思，“怎麽了？”

喬蘅恨他是個木頭，閉上眼，心一橫，道：“傷口我看不到，夠不著，你給我剪開服，你給我敷藥！”

鼓足了勇氣，末尾還帶著微微的音。

“你……”燕嘉允終于意識到了什麽，耳廓發紅，剛剛平息下來的燥熱又有複起的趨勢。

他心道這也太不合規矩了，但看到喬蘅已經被鮮染紅的裳，忍蒼白的面容，又說不出讓等一等的話。

喬蘅輕輕趴過去，閉上眼睛說道：“你不必有心理障礙，就當是你的隨從，或是小廝，我忍著疼，你快些。”

燕嘉允聞言沒再磨嘰，淨了手後坐在榻邊，小心翼翼把肩頭粘連在一起的布料與傷口分開來，而後指尖用了巧勁，只聽撕拉一聲，肩頭的裳被整個兒撕開。

接到寒涼的空氣，喬蘅子輕輕一。

只見子白皙似玉的上，一道淋淋的刀痕自上而下在圓潤如珠的肩頭劃出一道頗深的、三指長的口子，鮮還在一點點流出來，瞧著頗為可怖。

燕嘉允淨了巾帕，放輕力氣給掉跡，饒是他覺得自己下手已經夠溫，但喬蘅還是忍不住痛呼出聲。

他作一下子頓住了，有些慌道：“很疼嗎？”

“無礙，你繼續吧。”喬蘅咬牙道，“我不會再出聲了。”

燕嘉允繼續給傷口、敷藥、包紮，喬蘅濃的眼睫啊，指尖抓帛枕，但自始至終沒再喊一聲。只是那臉，看著更蒼白了。

空氣好似忽然安靜了，一種說不上來的氛圍在室流淌著，或許是曖昧，也或許是別的什麽，燕嘉允不太願意深想，刻意忽視了這種氣氛。

終于弄完之後，燕嘉允額間出了薄汗，道：“好了。”

喬蘅額間帶著薄汗，用另一只手臂撐著坐起來，拉了拉裳遮住肩膀，輕輕舒了口氣。燕嘉允擡眼看去，見殷紅的竟被咬出齒印。

他腦海裏忽然不合時宜地冒出一串兒詞來——桃腮薄汗，香肩半，我見猶憐。

肩膀都被看了個遍，腳踝也沒什麽不能看的了，喬蘅沒有矯，輕輕拉起角道：“還有腳踝，也麻煩世子了。”

燕嘉允倏地回神，想到自己方才在想什麽，暗暗唾罵一聲，面不改地蹲下，糲手掌攥住細白的腳腕。這裏的傷也頗重，鼓起好大一個包。

他利落地把的腳踝敷藥、包紮。又是一炷香過去。

燕嘉允看向喬蘅，只見面蒼白，額間都是薄汗，輕輕著氣，肩膀裳還破了個大口子。

這樣子出去，流言明天就要飛滿燕京。

他錯開視線道：“我出去找民戶婦人給你借個裳來，你將就穿著，先回去再說吧。”

喬蘅應了：“好。”又道了一遍謝。

燕嘉允轉出去了，喬蘅這才卸了力氣，半靠在榻上恢複力，方才那矮個子男人不知死活，但倒在地上還嚎出聲，想來應該死不了。

喬蘅松了口氣，不死的話就是占理的，但隨即又忍不住擔心起來，若是那些被欠債的家族再有人找過來，可如何是好？

燕嘉允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喬蘅臥榻，峨眉輕蹙的一副哀愁模樣，面容是極的，饒是這副模樣也仿佛一副水墨畫。

他把裳遞給，喬蘅接過來，他又轉出去，順手帶了上門。

喬蘅抖開裳，是一藍麻布，樸素但幹淨，快速地褪去換上麻布，低頭打量了下，有點寬松，不是很合，但挽一挽袖子也能穿。

收拾妥當後，打開了門，扶著門框一步步挪出去。

燕嘉允正在和老頭說話，轉頭看見出來了，下意識走過來扶著的手臂，道：“怎麽不喊我？”

喬蘅不需要人扶了，有點不自在地推了推他，道：“方才用了藥，現在不打疼了，妾自己走吧。不知診金是多？妾來付銀錢吧。”

老頭聞言道：“用不著你付，你相公給你付過了。傷不疼了就走吧，老夫要睡午覺了。”

“相公”這個新鮮的詞讓喬蘅又是微微愣神。

燕嘉允沒跟老頭客氣，告辭離開。

喬蘅告別了張老大夫，隨他往外走。

走得慢，行路時一深一淺的，一時間落後了幾步。

正在前面走著的燕嘉允忽然回頭，站在原地等著，喬蘅愣了一下，重新跟上他，再次開始走時，他的步子就變慢了，顯然在遷就。

喬蘅腦子裏莫名蹦出個念頭——

這個差脾氣的燕京小魔王，沒想到，居然有一點心。

不知道若是這樣的年人上一個子，會變什麽模樣。

兩個人就這麽慢慢地走出巷子，駿馬拴在樹下等著，燕嘉允沒再回去巡值，帶著喬蘅回到燕府。

喬蘅坐在人榻上歇歇腳。

如今行不便，需要白蘇守夜，有理由睡在垂英閣了。

這時空鏡從外頭走過來，道：“夫人，榴月已經歇下，傷不重，養幾日便好。”

喬蘅道了聲好，又真心實意地謝了他。

空鏡退下後，喬蘅後知後覺想到一個問題，問燕嘉允道：“你今日怎麽會在那附近？”

“巡邏，燕京每年冬天都有人出來搶劫糧食和錢財，錦衛負責在皇城值守和緝拿。”燕嘉允瞥，淡聲道，“你呢？”

喬蘅試著裝傻：“你是說妾今日出門買裳嗎？”

“你是不是去買裳暫且不談，我在問你那兩個男人是誰的問題。”燕嘉允淡淡道，“你不想說就算了，我隨意問問。”

兩人當時約定好了他不會追問出門何故，喬蘅想了想，瞞下了暗中開鋪子的事，道：

“不知你記不記得，揚州一帶河渠塌陷淹了萬頃良田，導致百姓損失慘重。我父親為揚州府父母兒，小債還上了，但大債欠了許多……”

燕嘉允道：“那兩人是來討債的？”

喬蘅點了點頭：“可以這麽說。”

燕嘉允皺了下眉：“你們喬家欠了多？”

喬蘅道：“……數萬輛白銀。”

燕嘉允瞥，道：“你想還錢？”

喬蘅無奈：“這非妾的意願能決定的，世子。”

是太子給他們喬家安了一個莫須有的頭銜，導致那些被淹了良田的人家只得向討錢罷了。

燕嘉允低頭想了片刻，再次擡頭時已經做好了決定，不容置喙道：“你不用再為欠債的事奔波，這良田的債，我來給銀子。”

喬蘅很是意外，雖然對這個提議非常心，但理智尚在，堅定地道：“不行。不是燕家的債，妾做不到心安理得用燕家的錢來還。”

燕嘉允輕哂一聲：“那你承認是喬家欠的錢了？”

這回到喬蘅沉默了。

事實的真相燕嘉允果然是清楚的，太子犯事，不過是拉了喬父來背鍋。

燕嘉允又問了一遍：“想清楚了嗎？我只做這一次好人。”

喬蘅輕輕吐出口氣，道：“就當是妾欠燕家的，你打個借條，如何？”

燕嘉允沒再退讓：“行。有時間你去趟書房，讓戚叔給你寫。”

這就是同意用燕家的錢來還了。

但喬蘅多多有些世族貴的風骨，不願意白拿也在燕嘉允意料之中。

喬蘅也算是跟燕家綁在了一起，欠錢跟燕家欠錢也沒區別，燕嘉允這錢拿的也算利索。唯一憾的就是這些銀兩要暫時流國庫一段時間了。

不過沒關系，這些銀兩他遲早會讓老皇帝再吐出來。

銀兩的事得以解決，喬蘅放下好大一樁心事，現在看燕嘉允就跟看無期限的債主沒什麽區別。

對待債主的態度自然要好些，喬蘅面上帶著的笑意向他：“世子可用午膳了？妾右手行無礙，可以給你布菜。”

這時戚叔走過來，遞來一封信。燕嘉允拆開一目十行地看過，眉頭皺了起來。

“不了。”他轉迅速走到多寶架旁邊，拿起剛剛才放下的繡春刀佩在腰上，道，“宮中急信，新案子要錦衛接手，我要去東宮一趟。”

喬蘅睜大眼睛，扶著榻站起，有些急切地道：

“你方才說什麽，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