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燕嘉允對于喬蘅心來買了一只小烏的行為表示了不理解, 他拿過小水缸半信半疑地打量半晌，道：

“你買這東西做甚？能養活嗎？”

“今日心好，想買就買了。”喬蘅看他一眼，含笑道, “引導他長大, 關注他的變化, 日複一日，培養出來, 自然就養活了。”

燕嘉允覺得喬蘅這番話說得很奇怪, 但沒有追問底的打算, 他心裏總覺別扭, 問道：

“那為什麽取名阿雲？”

怎麽聽起來跟阿允這麽像。一只的名字像他，這像話嗎？

喬蘅一本正經地胡扯道：“你看它殼上有紋路, 像不像雲紋？取名阿雲，也算切。況且阿雲很喜歡這個名字。”

燕嘉允低頭打量，左看右看也瞧不出那花紋哪裏就像雲紋了，更不懂喬蘅怎麽從那小烏臉上看出它很喜歡這個名字的。

“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吧。”燕嘉允無所謂地道，“我可能沒空養它，你若想養，自己記得照顧。要不要找個小廝幫你養？”

喬蘅溫和道：“多謝世子諒, 不過不必了，我每日都會看看它的。”

兩人坐上馬車回了燕府，這小就被喬蘅一路帶了回去, 安置在了主院正房外間的窗臺邊。

“那妾回垂英閣歇息了。”喬蘅臨走前笑著跟燕嘉允打招呼, “世子早點歇息吧。”

燕嘉允淡淡的嗯了聲, 看著轉的背影，扯了下耳朵, 想說讓留在正房睡，大不了他去書房，但轉念一想，這樣說好像顯得他很想讓留下來似的。

最終他只道了一句：“你也早點安寢。”

喬蘅走後，主院恢複了往日的空闊。

燕嘉允簡單沐浴之後躺在床榻上，雙臂枕在腦後，看著還沒來得及撤下來的朱紅床幔，沒來由地想起蘇琬在府裏住著的那段時日。

好像自那之後，喬蘅就有意無意地與他分開住了。

燕嘉允心裏沒有來由地升起一摁不下去煩躁。

總覺得，蘇琬離開得似乎有點早了。

-

次日燕嘉允起得很早，喚來空鏡道：

“你去京郊別院倒數第二間探查一番，門口歪脖子樹下有東西，可能是小木塊，你避開護衛拿回來給喬蘅看看。”

空鏡領命，但沒立刻離開，燕嘉允瞥他：“有事兒？”

“沒有，只是一個小疑問。”空鏡道，“世子昨晚沒查到線索嗎？”

燕嘉允覺今日的空鏡話很多，耐著子解釋了一句：“我們被護衛發現，喬蘅不會武，再繼續下去容易被識出份，便離開了。”

空鏡有些不解地道：“那為何世子不帶上卑職一起去？況且府裏還有待命的護衛。”

燕嘉允頓了一秒，冷酷道：“你最近怎麽這麽多話？”

空鏡：“……”他也就多問了一兩句罷了，世子真兇。

他深深看了自家世子一眼，閉走了。

當喬蘅得知燕嘉允派人去取木塊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時辰後了。

昨晚一夜好眠，今早還賴了會床，懶懶地起床梳洗打扮，因此到主院用膳時已經姍姍來遲。

看到燕嘉允坐在膳桌旁百無聊賴地等著，有些驚訝道：“世子，你還沒用早膳嗎？”

“嗯。”燕嘉允臉有點臭，語氣也變的不善，他本是等喬蘅一起用早膳的，但等了一個時辰才意識到喬蘅兒沒想與自己一起用早膳，現在屬實騎虎難下。男人要面子的心開始作祟，他不太想承認自己在等，不太在意似的道：

“我起晚了，沒等多久。”

話音剛落，喬蘅還沒來得及說話，端著盛早膳進來的戚叔就喜氣洋洋地走進來，對喬蘅瞇眼笑道：

“夫人！您可來了！您不知道我們世子一直在等您一起用早膳呢！他早早地就起來了，在這裏等了一個時辰，沒有一丁點不耐心，您看吶……”

燕嘉允耳垂驀地泛了紅，死死瞪著戚叔：“戚叔！你一大早的在說什麽鬼話！”

喬蘅有些驚愕地看向戚叔，又轉頭看向差點站起來的燕嘉允，仔細瞧了眼，這才窺出幾分細節——馬尾紮的一不茍，袖口扣，腰束，錦袍一塵不染，確實不像他所言“剛起床”的樣子。

燕嘉允在戚叔開口前故作鎮定地解釋：“喬蘅，戚叔不著調慣了，你別聽他一派胡言。”

像是怕喬蘅當真看出了什麽，他連忙道：“傳膳！死了，快點！”

戚叔還想掙紮一下：“夫人，我家世子臉皮薄，他說的話您只聽三分就夠了……”

燕嘉允簡直要氣死了，站起三步作兩步把他給攆了出去，直到聽不見戚叔的聲音之後才重新坐了回來。

他看一眼喬蘅，輕咳一聲，拿銀箸淡淡道：“正好你也來了，一起用吧。”

喬蘅心裏明白了幾分，面上忍了笑，看在昨日他幫了大忙的份上沒有穿拆他，坐在膳桌旁善解人意地給燕嘉允臺階下，道：

“世子今日不上值嗎？妾以為世子不在府裏了，這才來遲了些，沒想到世子也剛好起床。”

一副全然沒信戚叔的鬼話的模樣。

燕嘉允的臉好了不。原來是這個原因才來這麽晚，心裏熨帖，口中卻不在意的口吻道：

“嗯，今日不我上值。”頓了頓，又多說了一句：“但也清閑不了幾日。等到宮中年宴前後那段日子，錦衛要時刻在前值守。”

喬蘅七竅玲瓏心，瞬間猜到前後起始——所以燕嘉允是想在忙碌之前，幫把喬荀找到。

說來慚愧，喬家欠下的數萬輛白銀也是燕嘉允做主幫還的。到現在都沒有人來找的茬，只能說明燕家已經擺平了這些欠債。

竟然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欠他良多。

思及此，喬蘅用著用著早膳就停了筷。

燕嘉允還以為在擔心喬荀的事，起眼皮，淡道：“我今早讓空鏡去了，不出三日一定會有消息，你耐心等等。”

喬蘅輕輕嗯了聲，又搖了搖頭，擡起一雙溫婉的杏眸，無奈笑道：“妾欠世子的東西，好像已經很難還清了。”

燕嘉允聽到的話，思維卻無端飄向了別。看著喬蘅姣輕愁的面龐，他忽然傾湊近了些，漫不經心地問道：

“喬蘅，你什麽時候會說‘妾’，什麽時候會說‘我’？”

兩人的距離驟然短，喬蘅一愣，有些慌張地往後撤看他，磕絆了下道：“你……什麽意思？”

燕嘉允淡聲道：“昨晚你說的是‘我’，今日就換‘妾’了。”

喬蘅一時啞口無言。說“我”是口而出，或洩真心意、不設防之時，說“妾”是謹記自己的份，時刻端莊規矩、不逾越。但這話，該怎麽解釋？

燕嘉允看了幾秒之後收回目，拿起銀箸淡淡道：“隨便問問，你不說就罷了。等別院有了消息我會告訴你的。”

喬蘅垂下眼，道了聲好。

燕嘉允沒再開口，喬蘅一直低著頭，也沒主閑聊。

氣氛好像忽然回到最初相敬如賓的時候。不算冰冷，卻也如同一潭死水，無波無瀾。直至一頓早膳用完，期間再無話。

-

喬蘅覺得燕嘉允一整日緒似乎都不高，但還沒深究原因，就被燕嘉允帶來的新消息給振到：

“你說，那棵歪脖子樹下確實有東西？”

“嗯。”燕嘉允把玩了下手裏的小木塊，沒看出來個名堂，遞給道，“這就是那棵歪脖子樹下的東西。你看看認識嗎？”

喬蘅接過來，垂眸仔細打量。

這是一個橢圓形的小木塊，上面被削尖了，下面呈現鈍圓形，像是被人用來打出來投擲的玩意。看著這小木塊的形狀，喬蘅覺出幾分悉。

腦海裏閃過一幕幕回憶片段，最終定格到胞弟教玩彈弓的時候——

雖然年紀尚，但小年已經約能窺出幾分致的漂亮，白皙，長睫似羽，只是漂亮的臉上帶了幾分天生的傲氣，手搭在彈弓上淡淡道：

“喬蘅，你看好了，玩彈弓可不能猶猶豫豫的。瞄準了目標，用力一拉，然後——”

只聽咻的一下，被削尖的小木塊被十歲出頭的小年打中樹幹，隨即掉在地上。

喬荀輕嘖一聲，走過去把小木塊撿起來，深棕眼眸裏帶著幾分嫌棄道：“可惜是木頭做的，沒什麽力道。若能換削尖的鐵塊，不失為一個暗算的利。”

喬蘅不贊同地敲了下他的腦袋：“父親不讓你整日研究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雖然你的考學在課堂上拿了第一，但還是要好好看書，以後走科舉……還有，說了多遍了，不許喚我大名，要‘阿姐’……小荀，你有在聽嗎？”

喬荀揮揮手把拋在後，拿著彈弓拋著小木塊轉回了屋：“知道，我心裏有數。”

……

回憶終止，喬蘅看著掌心的小木塊，怔怔地出神，眼眶微微泛紅起來。

燕嘉允擡眼看，話出口時一頓，道：“你哭什麽？”

“沒有，想起了一些往事。”喬蘅拭了下眼角，攥小木塊站起來，懇切道：“世子，這是小荀給我留下的線索！他一定在那座別院裏！”

“嗯，我知道了。”燕嘉允忽然道，“離年關還有十五日，若救出他來，你有何打算？”

喬蘅一時被問住了，道：“留下他過個年，然後考慮他的去……”

“他恐怕沒法留下來過年。”燕嘉允淡淡道，“皇宮年宴我們要進宮赴宴，你把他留在京都，就是留下把柄給太子。若太子反應過來，說你喬家劫持皇家別院，你豈不是要進牢獄？”

喬蘅自小養在深閨，縱然心思靈巧卻也沒考慮過朝堂有如此彎彎繞繞，訥訥道：“那、那該如何做？”

燕嘉允思索了下，道：“搶在年關之前把他送出京都，到時候天高皇帝遠，太子和皇上鞭長莫及。”

頓了頓，他看向喬蘅，眼神犀利地拆穿：“你是想留他走科舉的道路，以後重振喬家。”

全被他看出來了，喬蘅不得不承認道：“是……”

燕嘉允角挑起一點勢在必得的笑意，道：“可是喬家現在屬于待罪之，帝王沒有免除你們的責任，喬荀仍然是罪臣之子。你有什麽樣的門路送他出京讀書？怎麽科舉？”

喬蘅已經說不出話來了，這些都有考慮，卻得不出的做法，終究還是見得，淺薄了些。

不過……看燕嘉允的模樣，似乎早有準備。

認真地向他，道：“你是不是早已想好了對策？”

燕嘉允眼底帶著幾分試探，笑道：“是的，你願意聽我的嗎？”

喬蘅道：“你當初說能解決他的去，是有什麽法子？”

燕嘉允思索一瞬，道：“你可知雲麋書院？”

喬蘅一愣：“知曉，雲麋書院名氣頗大，歷來都出讀書人，只是離京深遠，路途坎坷，且只收名門之後……”

說著，話音一頓，瞬間明白了燕嘉允的打算。

燕嘉允和盤托出道：“燕家在雲麋書院有讀名額，我可送喬荀出京，院讀書，保他讀書期間順遂無憂。只是日後若考取功名，走仕途，他在最開始的幾年會被烙上燕家的烙印，被看作是燕家的人，而且……”

喬蘅雙眸微亮，搶先接話道：“你想讓他做燕家的棋子，在他功名就之後先行替燕家做事？你怎麽這般肯定他有這樣的能力？”

燕嘉允輕咳一聲，辯解：“也不是棋子，他不是在揚州府年年考第一麽，這樣好的苗子……”

喬蘅打斷他：“你何時調查的我們？”

燕嘉允不再吭氣了。

頓了頓，他掀眸看，帶著幾分小心翼翼道：“你生氣了？我不是利用——”

“沒有。”喬蘅邊的笑意一點點揚起來，道，“若世子不與妾和離，妾就一直站在燕家的立場，何來利用一說？雖然不知燕世子招籠人才是想在日後做什麽，但這是一樁互惠互利的買賣，喬荀乘著燕家的東風更容易青雲直上，并不算虧。世子的這個提議，若世子給出態度，妾便能同意。”

好像一語破冰，也好像直接捅破了這段時日你來我往的窗戶紙，喬蘅把婚以來的矛盾都擺在了天之下。

其實喬蘅早就想這麽做了。

雖然看似平靜的過日子，但喬蘅知道，他們兩人之間已經經歷了許多事。

比如燕嘉允提出過的和離、他偶爾的親近、數次的幫助、遮掩不住的耳垂紅，再比如祭竈節當晚被刻意忽視的曖昧，那只被買回來的小……以及用早膳時他刻意撒的謊。

回不到最初相敬如賓的日子了，他們都對彼此産生了好。

要麽都退一步回到原點，要麽……各進一步，看看能走到哪裏。

自由，抑或者燕家日後的主母，總要有一個。

喬蘅擡起溫婉清麗的眸子，安靜地看向燕嘉允。

燕嘉允心口微微一跳，頓時翻起了風浪。本以為喬蘅是一泓平靜的、無悲無喜的湖面，沒想到湖面之下住著一只會翻的小，一主就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這個“態度”，燕嘉允知道指的是什麽。

他深深看過去，知曉在等自己開口。

于是，在一片寂靜中，燕嘉允抿了下，移開視線道：“那次和離書的事兒，我是開玩笑的。”

——終是變相地承認了，或者說承諾了某些事。

雖然只有這一句，但喬蘅還是稍稍放松了繃的，出不易察覺的豔笑意來。

彎了彎眸子，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