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接近子時, 已經歇下的戚叔被喬蘅一個突兀的請求和喊醒。

對于別院還藏了個人的事，喬蘅沒提半個字，只面帶歉意地對戚叔說：

“小荀這一遭上沒帶任何東西，吃睡都不便, 他又慣來挑剔, 用不來燕府的東西, 還得煩請戚叔派個小廝去京郊驛站跑個，把這封信遞給我的李嬤嬤, 至于小荀需要買的東西, 上面都寫著了, 讓明日個時間送來府中就好。”

戚叔困得眼, 接過信看了一眼，外面封了口, 沒法打開，他沒有想太多便揣在懷裏，還有點不解道：“夫人，荀小爺需要什麽件，您隨便使喚個府裏下人去采買就是了，不必麻煩您的嬤嬤。”

喬蘅沒法解釋，只笑笑道：“小荀挑剔慣了, 府裏下人不知道買什麽樣的，你讓李嬤嬤去就好。麻煩戚叔了。”

李嬤嬤在忙鋪面的事，暫時沒法回到邊, 喬蘅只能出遞信這樣的下策, 也幸虧李嬤嬤們都在外面, 跑做事再容易不過。

“這有什麽的，不麻煩, 老奴保管給夫人遞信過去，您放心就！”

戚叔打包票，笑道：“夫人快去歇下吧，天已經這麽晚了。”

喬蘅謝過了他，這才轉離去。

回到垂英閣，喬荀正在書案邊獨自對弈，聽到靜時看過來，道：“事辦妥了？”

“嗯。”喬蘅上門閂，道，“我在信裏都給李嬤嬤代清楚了，今夜會帶著榴月去別院，趁那裏無人把謝家小姐救出來，安置在我的莊子裏，榴月就不再去鋪面了，留在謝小姐邊看著。莊子裏目前都是喬家的婢和下人在住，沒人認識謝小姐，嫌有外人踏足，應當還算安全。”

喬荀聞言疑道：“你哪來的莊子？”

喬蘅解釋道：“是喬家的莊子，我把它從祖父名下挪到我名下了。”

“哦。”喬荀低下頭，專注盯著棋盤，沒再問了。

過了會，喬蘅坐在他旁邊，試探地問道：“方才我給你說的去雲麋書院的事兒……”

在剛才給李嬤嬤寫那封信的時候，喬蘅就已經和喬荀把這些時日經歷的事都通過一遍氣了，也包括燕嘉允安排喬荀去書院的事。

“嗯，那裏還不錯，我會聽燕世子的安排。”喬荀下了一步棋，頭也沒擡，仿佛對此漠不關心。

喬蘅推了推他，嗔道：“你好歹關注一下呀！怎麽一點都不上心的樣子。”

“他想用我，便不會害我，我為何還要在這上面浪費多餘的力。”喬荀有些奇怪地看了喬蘅一眼，道，“反倒是你，他明明是你的夫君，怎麽你比我還不放心他似的？”

喬蘅被他問得啞然，道：“他……你也知道他是賜婚的，我們沒有，自然沒有信任可言。”

喬荀語氣波瀾不驚道：“是麽？我怎麽覺得你們互相信任的。”

喬蘅不與他爭辯，懶得再開口。反正一直都辯不過他，也習慣了。

頓了頓，喬蘅沒忍住，又問道：“你去了雲麋書院之後，關于那個謝家小姐……你有什麽安排？放在莊子裏，等著謝家來找人？”

喬荀淡漠的臉上出與年齡不符的沉穩和冷靜，說道：“此事不用你心，我在這段時間會給金陵謝家去信一封，代清楚，後續也不用你管，我會安排。”

喬蘅想說你去遙遠的書院還怎麽安排，但轉念一想，他自小就很有主意，恐怕在救下謝家小姐的時候就已經想好了後續計劃，不用再心。

思及此，喬蘅便把謝家小姐這號人給徹底拋到了腦後。

喬蘅溫聲道：“那歇下吧，天不早了。明日你還要去跟燕世子打聲招呼，畢竟這是燕府。”

喬荀頷首，收了棋盤道：“我知道，阿姐你睡吧，我打地鋪。”

兩人收拾妥當之後，喬蘅從木櫥裏給喬荀拿好被褥，等他躺下便熄了燈。

兩人都累極了，沒再多聊便都沉沉睡去。

-

距離年關不到十日了，喬荀沒辦法在燕府久待，稍微收拾一番就要啓程離京，去往雲麋書院。

太子這段時日被陛下去皇宮了，整日忙著年宴和年關結課的事，等他出空來，定然會來燕府找麻煩，所以得在太子反應過來之前把喬荀悄悄送走。

姐弟倆還沒相幾日就要面臨分別，喬蘅縱然萬般舍不得，也沒法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留人。

反倒是喬荀比要冷靜得多，除了在外忙碌安排謝家小姐的事，就是在府裏跟燕嘉允談天說地、玩六博棋。

喬蘅不太理解他們兩個怎麽莫名其妙廝混到一起去的，畢竟年齡相差了七歲，而且初次見面時似乎還有些針鋒相對。

但第二日喬荀去書房見了燕嘉允，兩人在裏頭不知說什麽，半晌才出來，自那以後便化幹戈為玉帛，玩起了對弈和六博。

通過喬蘅的觀察，他們好像是達了某種共識，但不管喬蘅問誰，他們都不說。

燕嘉允偶爾還會在膳桌上要笑不笑地說一句“他就是個小綠茶”，喬荀就完全喜怒不形于，什麽都不吭一句。

喬蘅有些好奇，追著喬荀問，他只會說“燕世子不傻，你有事可以找他商量”，再多的，他便不說了。

對此喬蘅只能理解為，大概男人都有一顆做大事業的心。

至于玩六博，這完全是兩個人的共同好了。

喬荀腦子好使，自小就喜博弈類棋牌游戲，喬蘅一直都知道，因此并不意外。但燕嘉允會玩這種燒腦子的博弈棋盤，而且還擅長，跟喬荀打得有來有回，喬蘅就很驚訝了。

會一點點，但終究是子，沒有深研究過博弈棋，因此兩人在書房打得有來有回時，只能看得一知半解。

看不懂的時候提問兩句，倒也能得到兩人忙中閑的“慷慨解答”。

由于好奇燕嘉允怎麽會這種東西的，喬蘅在他某日下值的時候，私下問了一句：

“燕嘉允，你怎麽連六博棋都會呀？”

燕嘉允正取下繡春刀放在多寶架上，聞言似笑非笑地起眼皮道：

“喬蘅，在你眼裏我是什麽很笨的人嗎？”

喬蘅被說中了心中所想，有些心虛，閉不再吭聲了。

喬荀到底年紀小，經驗不甚充足，跟燕嘉允玩棋、玩牌時大多數的勝率是四六分。因此最初還眼高于頂的人，過去幾日後便對這個姐夫多了幾分服氣。

甚至，他有時候還會認真地跟喬蘅說幾句燕嘉允的好話：“阿姐，我覺得你可以考慮考慮跟燕世子長長久久地好好過日子。當然你若有自己的主意，很想離開燕府，我也會站在你這邊。”

話雖如此，但喬蘅知道喬荀心裏對燕嘉允是多了幾分認可的。

這諸多的發展結果都出乎喬蘅的預料。

幾日松快的日子過後，年關愈發近了。街巷上開始賣年畫、春聯和各種年貨，紅的喜慶燈籠掛滿燕府屋檐。

而喬荀該離京遠赴書院的日子，也隨之到來。

……

為了趕在日落前抵達道上的驛站，辰時一早用完早膳，喬荀就得出發。

喬蘅早早起來給他收拾行囊。

燕府送佛送到西，不僅借給了喬荀馬車，還給他配齊了束脩之禮、一整套筆墨紙硯、禮記春秋和一套換洗被褥，由燕府的護衛護送。

因此喬蘅需要準備的并不多，只有一些路上用的幹糧、換洗服和打發時間看的雜書。

燕嘉允今日要上值，臨走之前拿了一封信過來，遞給馬車裏的喬荀道：

“這是我給書院山長寫的推薦信，你給他看過之後他自然收你書院，有什麽事你也能給他說，或者給京都傳信。”

喬荀接過來，低頭打量了一眼，嗯了一聲：“知道。”

他雖然慣來冷靜早，但到底是在喬家慣長大的喬老太爺嫡孫，從沒做過遠赴異地求學的事，更沒有獨自上過路。

一想到此，喬蘅就止不住的擔心，口中不住地嘮叨道：“此次離京你萬萬保重自己，京都沒法讓你留下來過年，今年你要獨自在書院過了。那裏應當有回不了家的同窗，你書院後應當還沒開學，可以同他們流一二。若是孤獨，可在年關傳信回來，我……”

喬荀終于忍不住看過來，打斷：“阿姐，我記得你以前沒這麽嘮叨。”

喬蘅秀眉輕蹙，道：“可是……”

燕嘉允在一旁開腔：“他是十二歲，不是兩歲，喬蘅你別擔憂了，燕府護衛會護他平安無虞的。”

喬蘅這才略略定神，應了一聲。

“我去上值了，你們盡快敘舊吧，敘完即刻出發。”

燕嘉允說罷，理了下飛魚紋擺，轉準備離開。

這時大門戚叔匆匆忙忙地過來，急聲：

“世子，大事不妙，東宮太子馬上要來燕府，應當是想阻攔荀爺離京！”

燕嘉允眉頭皺起，還是被封璋知道了，有些麻煩，他思索了幾秒，給馬車車夫道：“你們現在就走，盡快出城。”

而後轉頭對戚叔道：“你派人去衙門給我告個假，我等會想辦法攔一下封璋。”

戚叔正要應是，喬蘅忽然出聲：“無礙，你去上值，讓我去攔他。”

燕嘉允不贊同地看向：“你怎麽攔他？”

喬蘅想起之前偶遇太子的事，只道：“我有辦法，你別擔心。”

燕嘉允看了幾秒，道：“讓空鏡跟著你去。”

喬蘅點了頭：“行。”

喬荀也沒再等，告別了燕府衆人，最後深深看向喬蘅，千言萬語化一句話：“阿姐，是我給你帶來麻煩了，你萬分珍重。”

喬蘅被他說得眼眶發酸，別過臉去，心中對太子和皇上的憤恨在一瞬間如洪水漫天。

喬荀拉上馬車車簾，車夫駕馬車向出城的方向行駛而去。

燕嘉允去衙門，喬蘅轉頭對後的空鏡道：

“走吧，去東宮。”

-

空鏡帶快速趕到東宮，而後藏在暗，喬蘅戴上帷帽，讓東宮護衛幫忙傳喚太子，并道在外面涼亭等他。

護衛本不同意，言明太子有事即將外出，但看到喬蘅出來的半張容貌，話音頓了一頓——

這張臉太過出，讓人印象深刻，以至于護衛認出了眼前這位人就是太子殿下最近天天念念不忘的“新寵”。

當前的話，太子還真不一定會出門辦事，護衛便回去稟報，片刻後出來道：

“太子殿下這就前來赴約。”

喬蘅笑了笑，轉坐在外頭的涼亭上等著，遠遠地瞧見封璋負手而來，起盈盈一拜：

“小子見過殿下，今日前來赴殿下上次定下的約。”

封璋在涼亭上首站定，眼睛一刻不離貌的臉，道：

“人你終于來了，今日孤本來有要事，但為了你，孤願意前來赴約。”

喬蘅為拖延時間而來，當即邀請他坐下來。

封璋被沖昏頭腦，也沒覺得大冬天的在外面坐著有什麽不對，跟喬蘅又是品茗又是對弈，轉眼半個時辰過去，他終于有些猴急起來，笑道：

“人願意與孤去殿一度良辰嗎？”

他目沉沉地盯著，與糾纏這般久，等會他定要狠狠撕碎的裳，狠狠要了！

喬蘅估著時間差不多了，微笑著擡頭向他。

對上他垂涎的視線，心裏湧上難以抑制的惡心和怨恨，大廈傾塌、父親被死，經歷的這一切都是拜他所賜，卻只能任人宰割，拿他無可奈何。

泥人也是有脾氣的，喬蘅早已夠，等這一刻等了很久了。

喬蘅杏眸笑意愈深，在背後給空鏡打了個手勢，稍稍前傾對著封璋溫道：

“殿下……您靠近一些，小子還有件事沒做呢。”

終于可以拉手親了嗎？

封璋目中難掩喜，他迫不及待地起靠近，把臉湊了過來，目含癡。

喬蘅緩緩站起，揚起手，一掌重重地打在封璋臉上。

只聽“啪”地一聲脆響，封璋被打懵了，暗的空鏡也懵了。

封璋愣在原地，震驚、憤怒、不可思議在他臉上變換，道：“你、你……”

喬蘅輕輕摘下帷帽，出一張讓太子覺得萬分眼的面容，溫聲道：

“殿下，見到民婦喬氏，你很驚訝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