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

衛姝瑤抿著，擡眼落在謝明翊的毫無波瀾的面容上。

僵地扯了扯手，才手指頭，便察覺手背力道微了一下。

“裳了。”謝明翊沒看，垂著眼從袖子裏出個藥罐子。

衛姝瑤心下警鈴大作。

上回，主扯開肩上衫，只是為了緩解謝明翊的怒氣，妄圖博一把人計。雖然他似乎并不用……

已經慢慢習慣他時不時地做出一些奇怪的行徑，可這要求也太、太難為了！

這時，屏風外，約傳來寶枝的聲音：“賀太醫，您深夜還過來？姑娘已經睡下了……”

衛姝瑤咬的貝齒將的瓣咬出了深深的牙印兒，豔紅得要滴出來。

謝明翊支起眼皮，漆眼眸靜盯著。

他在等。

他不喜歡強的命令，他等著自覺。

衛姝瑤忽地松了牙，把手從謝明翊掌中出來，擡腕開始解開中的系帶。

暫且還得留在東宮養好子，時間雖不會太長，卻說也要十來日，只能低頭。

系帶在纖細的手指上纏繞翻轉，素白中慢慢松散。分明是極快的作，卻覺得太過漫長。

“沈奕……”委屈看他，嗓音溫，細指停在了肩上。

謝明翊眨了下眼，似是不解，忽而邊又挑起笑意，“你每日在想什麽？”

衛姝瑤又又窘，連忙就要拽衫。

對面含笑的男人倏地捉住了的手。

他目緩慢過雪膩細潤的香肩，停在肩上暗紅結痂的傷口。

“你以為孤要做什麽，嗯？”他輕聲笑了一下。

衛姝瑤恨不得鑽進被子裏躲起來，面霎時紅，甚至方才解時都不曾這般赧。

謝明翊意味深長地睨了一眼，沒再多話，擡手將掌心的藥膏按在肩膀的傷勢四周，用指腹慢慢勻開。

暖閣裏燃了炭火，有點悶熱，他指腹的溫度較之更燙。

衛姝瑤側過腦袋，攥了被子，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只心裏大罵：厚無恥……

厚無恥！

“公主殿下，您怎麽來這裏了？”

“奴婢送您回去……”

“不嘛！我要賀太醫看病，我病了……嗚嗚嗚賀太醫我尋了你好久……”

忽然，聽得外面又響起了稚的嗓音，間或夾雜著賀祈年和寶枝的勸聲。

衛姝瑤子一僵，低聲催道：“殿下，可以了麽……”

謝明翊并未理會，手上作不急不緩，仍是慢慢勻著藥。

他恍若未聞。

衛姝瑤幽怨地瞪了他一眼，這廝怎的比坦多了？

聽出來了，門外的公主是皇帝最小的，年方八歲，喚作謝明鈺，原先姚皇後在世時，也曾見過的。

公主怎會纏上了賀祈年呢……不對，應該擔公主會不會跑進來才是！

衛姝瑤掙紮了片刻，安自己門外有長順寶枝，定然會看住公主，好生送出去的。

孩的聲音漸漸小了，慢慢聽不見了。

衛姝瑤繃的子總算緩和了下來，抓住了謝明翊的胳膊。

“這個，寶枝每日都會給我上藥，不勞煩殿下了。”也不敢去拽開他的手，只隔著衫，小心翼翼輕了他的小臂。

謝明翊“嗯”了一聲，指腹卻并未離開，停在那裏又了兩下。

只是，力道較之前重多了，疼得忍不住低呼起來。

正在心裏埋怨，想不管不顧地推開他，穿上衫。

突然，聽得噠噠的腳步聲奔了過來——

“皇兄人呢？我要找他說說理，已經這個時辰了，怎的還賀太醫過來……”

糯的聲沖進暖閣裏，落在衛姝瑤耳中無異于驚雷乍響。

猛地將被子一扯，渾裹進黑乎乎的被窩裏，子兀自發，抖得厲害。

屏風後出個小腦袋的小公主，便見皇兄坐在榻邊，手掌按了下隆得高高的被子，他素來平淡的面容上顯出幾分不悅。

“皇兄，你在幹嘛？”

小公主詫異至極，對上了皇兄似笑非笑的眼神，莫名覺得有點滲人。

像見過的……被打斷了吃食的野狼。

小公主拼命晃了晃腦袋，將這離譜怪異的想法丟出去。皇兄風霽月，平日裏待最是溫的，絕對是錯覺。

跟著跑過來的寶枝已經嚇白了臉，急忙抱起小公主，轉就逃。

衛姝瑤聽著腳步聲遠去，一不地蜷著，躲在一片漆黑之中，兩手拽著被角。

“人走了。”謝明翊去扯的被子，卻發現有些扯不。

他默了一瞬，慢吞吞開口：“孤也覺得，賀太醫不該深夜前來，公主便不會來尋他。”

衛姝瑤忽地掀開了被子，著他。

他以為必定又會可憐兮兮地為賀太醫開解，卻見那張蒼白小臉上只有出奇地冷靜，和平淡。

然後，一下將被子反手掀起來，劈頭蓋臉罩住了謝明翊。

這行為太過突然，過于出乎意料，令謝明翊難得吃了一驚。

他聽著飛快地下了床，朝著屏風外跑去了。

謝明翊慢悠悠扯了錦被，擡眼去，看著耷拉著鞋子，頭也不回地，跑了。

暖閣的熱意熏得他有點躁。

伴著大門的咯吱聲，帶進了一涼風，吹得燭微晃。

謝明翊擡腕，扯開了扣的領，慢條斯理將被打翻在地的藥罐子撿起來。

嘖，果真是越發恣意妄為了。

一如當年。

衛姝瑤跑出了寢殿，被冷風吹得清醒了，這才急忙沖去寶枝的居所。

寶枝平日裏就住在配殿，送走了公主，剛進屋就見衛姝瑤在這裏，也是嚇了一跳。

“賀太醫原是從公主那邊過來的，他本是來送新的藥丸，誰知公主竟悄悄瞞著仆從，跟著他一路過來了……”

寶枝小聲稟報，卻聽衛姝瑤問道：“賀太醫走了嗎？”

“還沒呢，正要走……”

“幫我他過來一趟罷。”

已經走出了老遠的賀祈年，聽得寶枝請他，連忙轉又回了偏殿。

“賀太醫，這藥丸還差什麽才算完全制呢？”衛姝瑤開門見山，笑問道：“若是宮中能尋到，我想想辦法。”

“還差一味琥珀蟬，需得是松脂琥珀裏剖出的蟬。”賀祈年面帶歉意，道：

“這東西在南方倒也能勉強搜羅得到，可北方幾乎沒有，在下已經去信師父，大約還要一個月才能送過來。”

衛姝瑤眼底閃過洩氣的暗淡，賀祈年忙又接話道：“姑娘近日若是舊疾複發，在下配制的這味藥丸雖然比不得師父那般見效神奇，卻也足以應付大多數況。”

衛姝瑤默了一會兒，勉強扯起笑來，擺手道：“多謝賀太醫，若是暫時無法，也不著急。”

賀祈年心中莫名愧疚，猶豫了一瞬，小聲問：“……姑娘另有急用？”

衛姝瑤抿了抿。

確實有急用，急到恨不能明天一腦兒把藥全部吃下去就能強健，拔就跑，離開東宮。

嗯，離得遠遠的！

“賀太醫，今日你雪中送炭的恩，姝瑤終生難忘，若有他日定當回報。只是……”

衛姝瑤頓了頓聲，道：“以後不必特意前來為我送藥了，小心行事，也是為太醫安危著想。”

賀祈年眉心輕擰，很快又舒展開來，頷首笑道：“姑娘不必憂心，還是且先顧及自己子，早日康複才是。”

賀祈年不再多話，轉出去了。聽著他停在門前，和寶枝吩咐如何照顧自己的細微說話聲，而後腳步聲遠去，漸漸消失了。

衛姝瑤終于進被窩，和寶枝共一榻，慢慢睡了下去。

次日，浩浩的隊伍從鹿水河獵場出發，再度往京城而去。

一路上，衛姝瑤一直和寶枝在一起，沒再去謝明翊跟前面。

謝明翊也并未再來尋，倒落得自在，吃喝睡覺養傷，只盼著自己快點養好子。

直至進京後，衛姝瑤才遙遙見了謝明翊一次。

那日清晨，隊伍在中央大道上忽然停了下來。

開馬車簾子，見街道上兩側人群肩接踵，遠遠站著簇擁一起瞻仰天子出行儀容。

可就在車隊前頭，有雜聲響，一聲聲泣之言約約飄過來。

“懇請聖上……”

“聖上您看看，這盛世，不過是浮雲表象！”

“現下北狄大軍境……岌岌可危啊！”

衛姝瑤聽得斷斷續續，轉頭去問寶枝。

寶枝蹙眉，道：“聽得前兩日，前線急報，北狄突然調遣了三十萬大軍，直雍州，放話要半月之拿下北境三州……”

“這事鬧得沸沸揚揚，殿下為了此事殫竭慮，日夜不眠地和朝臣們商議，連飯都沒顧著吃幾口，我也是聽長順擔憂殿下時嘆氣，才知道的。”

衛姝瑤抿著，想起回程前，他眼下影確實稍稍重了些。

“那前面又是什麽況呢？”問。

不等寶枝回答，便見梁錦打馬從二人馬車前騎過，扔下兩句話。

“前頭是史大夫周淳，攔了駕，跪著求皇帝增兵援助，說要和北狄戰到底呢。”

“呵，又不用他親自上戰場賣命，他當然可以逞口舌之快。”

梁錦行至前面，奉主子之命上去將白發蒼蒼的老人家拽起來。

“大夫，太子殿下讓小人請您去車裏喝喝酒，在馬路上惹人看笑話嘍。”他臂力驚人，一下便將周淳提了起來，

孰料，周淳竟然掛在梁錦臂上，死活不肯，梁錦皺眉正要拖他走時，聽得有人緩步過來。

衛姝瑤過車窗，看見謝明翊一白裳，負手立在周淳面前，也不知說了什麽，老頭巍巍握住他的手，跟著他走了。

謝明翊送周淳上了馬車，忽地擡眼看過來，與衛姝瑤撞上了視線。

他頓了頓腳步，朝這邊走來。

衛姝瑤慌忙放下車簾，故作鎮定，急急忙忙去撿丟在腳下的話本子。

而後，頎長影近，修長手指擡起車簾，他那雙清冷漆眸冷淡掃了一眼。

“衛姝瑤，書，拿倒了。”

謝一：有時候老婆真的傻得很可，想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