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頰

衛姝瑤胳膊僵了一下，在謝明翊膛上，聽著他平靜如常的心跳聲。

“那、那怎麽才算有誠意？”

細微的聲音聽著輕，含著幾分茫然。

衛姝瑤懊惱地想，認識這人這麽久了，竟連他的真實喜好也拿不準。

……他好像一直是無無求，極有緒波的時候。

年時使出了渾解數，可無論做什麽，給他包紮傷勢也好，給他送吃食也罷，他始終都是淡淡地笑一笑。

大約是不知如何討好別人，故而種種行為落在他眼中都像是孩子氣的笨拙舉，談何誠意？

衛姝瑤等了許久，仍未聽到謝明翊的回答。

慢慢擡起眼，向謝明翊，恰巧撞上他低眸落在上的視線。

四目相對，莫名慌，先挪了眼。

抱住他的手腕微微松了下，下意識偏頭，便見到桌上在黑暗中的荷花燈。

哦——對了。

陡然想起來，那是認識這人這麽多年來，他第一次那般不知所措。

可、可當初是迫不得已……

又過了片刻，謝明翊既沒有放開的意思，卻也沒有開口出聲。

衛姝瑤咬了咬，站直了子，攥住他的衫，昂頭著他利落分明的下。

“你可以閉眼嗎？”小聲地問道。

謝明翊神淡淡，睨著，而後微垂的眼簾便輕輕闔了起來。

衛姝瑤著他致的眉眼，更確切地說是著他紅豔的薄，不似他尋常模樣的。踮起腳尖，努力往上夠了夠，瓣過他的下，往上慢慢移。

然後，纖細的手指攥了他後背的衫，的小心翼翼上了他的面頰。

微涼的冷意從指尖傳遞過來，上卻是到一片炙熱。

心跳莫名變得極快，好像要沖出來似的，腦子甚至比方才他吻時更發懵了。

衛姝瑤飛快地放下腳尖，知曉自己必定已經是燒紅了臉，卻也沒有退，乖巧擡眼著謝明翊。

“生辰快樂。”小聲說話，“往年我小時候，姨母都會這樣安我。”

謝明翊睜了眼，清冷黑眸凝視著，斂去眼底所有緒。

他一語不發，只是平淡地看。

衛姝瑤實在不了這奇怪的異樣覺，眉心擰小小一團，小心問道：“你還在生氣嗎？”

“不是。”謝明翊慢吞吞地說話，仍是他一貫散漫的語氣，“我只是不知，東宮究竟有什麽，值得你不惜這般做，也要留下來。”

他瞇起眼，似是不甚疑。

衛姝瑤愣愣著他，呆呆地，不知如何回話。

忽然有點沮喪。

都這樣示好了，他怎麽還是一副冰雪難融的模樣。

“我兄長說，一諾千金，不可辜負。”垂下眼，小聲說：“我既然答應了你和沈將軍，自當留下來找出北狄細作。就算要走，那也得等大選結束呀。”

謝明翊倏然笑了一下，擡手勾住的下，迫昂起頭來。

“說得顛三倒四毫無邏輯的，不如仔細想想，又有什麽想求孤的。”

謝明翊松了手，掐住的細腰，將稍稍一提，又輕輕放在腳尖半步之遠。

他挽了挽袖子，將微的袖擺卷起來，慢條斯理地說：“孤最是信守承諾，你以輿圖為籌碼，孤護了你這些時日，料想也夠了。”

“細作之事，倒不必等到大選之時，外地來的秀皆會被安置在暢春園小住，左右不過五日，你便可以結束任務。”

“你也不必擔心你父親，孤已經查清，他沒什麽大過錯。”

“所以，五日後，孤會送你和你父親出城。”

他慢悠悠說：“孤不喜翻舊賬，你不必再糾結往事。”

衛姝瑤咬著，垂眸著腳尖，半晌沒吭聲。

謝明翊邁開腳步，往外走。

這時，後傳來委屈的一句話：“你真的還在生氣呀？”

謝明翊腳步微頓。

衛姝瑤低著頭，盯著方才帶進來的燈籠，裏面的燭已經滅了。

“當年沈將軍出事，我確實求了父親和兄長好多次……兄長說，他去求過聖上的，他不會騙我。”

“你被送離京城，我起初并不知曉……後來你要走的時候，我才知道，我那天趕車出城，本來就是想去送你的。”

“剛才，我是在樓下看到一個人，和兄長甚為相似，一時急才追上去，我不是故意不理你的……”

不知過了多久，終于憋出六個字：“別生氣，好不好？”

又過了良久，謝明翊才回了“沒有”兩個字。

衛姝瑤咬著，眼角的淚珠在黑夜裏如一點璀璨的水晶。

又憋出三個字，“你騙人。”

謝明翊沒再搭理，他看見遠等候著的馬車和梁錦寶枝，見他二人已經趕過來，腳步便邁出了門檻。

可臨出門時，卻停了一瞬，他搭在木門上的手指輕輕叩了兩下，袖中的另一手微微蜷著。

後忽地傳來衛姝瑤悶悶的聲音——

“，便按你說的罷。”

他手指倏地按在門板上，蹭了一手灰。

“五日後，我帶著父親離開，多謝你這段時日的照顧。”衛姝瑤背對著謝明翊，腳尖輕輕踢著地上的灰。

“先前我說知道徐家的罪證，也不是誆騙你。我現下就告知于殿下，以謝殿下護我多日之恩。”

謝明翊微微側眸，只瞥見影裏模糊的廓。

“昔年長公主之死，并非意外，或是有人刻意為之……徐家不了幹系。這是父親醉酒時說的，他從不議論長公主，唯獨那次……事後父親多次試探，我裝傻充楞敷衍了過去，見他如釋重負，我便知曉這恐怕是確有其事。”衛姝瑤鼓起勇氣，一口氣快速說完。

“你若想徹底除去徐家，或可以依此深究。”

清澈的眸子在黑夜裏亮晶晶的，唯那點眼角的水痕落在他眼裏異常清晰。

謝明翊凝視著，一語不發。

然後，看著直了脊背，大步朝著門口走來。

走近他，又果斷錯而過，不再遲疑。

謝明翊垂下眼，視線追隨著起伏的擺。

一步一步，踩在雨後的青石板路上。

也踩在他心底，離他漸行漸遠。

謝明翊結微滾了一下，極輕地嘆了口氣。

“衛姝瑤。”

前面那道小的影子倏地停了腳，只是低著頭，沒有吭聲也沒有回眸。

那迎風輕的背影，宛若一朵深夜冒雨綻開的白曇。

謝明翊呵笑了一聲，漫不經心地擡了擡下，“你走反了。”

衛姝瑤藏在袖下的手指猛地進掌心，再也不住眼底的熱意，側過頭，向那小木門前的謝明翊，慢慢下角。

“腳真的好疼，肩膀也疼……我走不了。”

癟著，任憑淚珠兒一滴一滴滾下來，嗓音嗚咽，像是傷的小。

“你能不能，扶我一下？”

然後，看見謝明翊走過來。

一步，兩步，三步……

緩緩走近，穿過冰涼的黑暗，在雨夜裏驟然撞進了的眼簾。

謝明翊俯下來，將打橫抱起，由著哭得漉漉的小臉蛋蹭在他肩頸上。

謝明翊抱著衛姝瑤了馬車，吩咐梁錦，“回宮。”

“遵命。”梁錦不敢擡眼看，匆忙拉著寶枝留在了在外面趕車。

謝明翊單手撐著額頭，開車簾，凝眸向深夜。

雨慢慢停了，夜幕低垂，深夜黑得靜謐，掛在橋頭的黯淡燈籠映照得河流波粼粼，似點點星。

半晌，他放下車簾，低眸看著懷中已經哭累睡著的衛姝瑤。

眼前又浮現踮起腳尖，親上他臉頰的模樣。

面頰被瓣過的地方，微微發麻。從面頰慢悠悠地傳遍上，令他心尖了一下，又一下。

方才，他是當真想好了，放一條生路，不要在拘在他這樣的人邊。

可是啊……

世界暗得濃郁，亦冷得他麻木，唯有這僅剩的一點暖意。

謝明翊傾，吻了吻衛姝瑤的眉心。

哪怕心底實則懼他畏他，哪怕知道今夜懇求示弱都是為了讓他替尋那個和衛鳴相似的人。

是故作真誠也好，是心存利用也罷，并不要。

他只要清楚，他要攬住落于他上的這一抹清輝。

再也不會放開。

回宮後，謝明翊送衛姝瑤去了藏書閣。

長順跟著進來，送了些驅寒的湯藥，衛姝瑤飲下後不多時便睡了過去。他離開後，寶枝守在衛姝瑤榻邊，不敢合眼。

自衛姝瑤冒雨疾奔去追謝明翊，和梁錦就一直不遠不近地跟著，心底終究是擔憂的。

小主子自弱，尤其是不得寒氣。春寒欺骨，冒雨追了那麽遠，路上好幾次停下來扶著牆咳。

寶枝想上前時，卻見又定了定神，急匆匆又邁開了，速度很快，寶枝竟一時追不上。

直至快看到謝明翊的背影，才見著手從懷裏出了那個青玉瓶，一腦兒灌了好幾顆藥丸，面上勉強恢複了些。

春蒐時，衛姝瑤傷昏睡了一日一夜，可將寶枝嚇壞了。生怕衛姝瑤這次也寒，又病倒了。

果不其然，上半夜衛姝瑤只是睡得昏昏沉沉，不時夢魘囈語，可到了下半夜，一額頭，燙得嚇人。

寶枝心裏慌神，又不敢隨意去打擾謝明翊，只得自作主張，跑去問梁錦，想請賀太醫過來看看。

梁錦遲疑了片刻，想著自家主子勞累了多日，不願他再為這種小事勞心費力，親自去了太醫院。

衛姝瑤躺下，很快便了夢鄉。

夢裏是十四歲的，拎著荷花燈，一個人疾奔在的石板路上。

月早被厚雲遮掩，小巷間起了薄霧，踢踏的腳步聲在幽靜中分外明顯。

衛姝瑤躲在後屋的被窩裏，聽著外面的靜。聽見，追的人在門外大聲叱責質問謝明翊。那群人似是又進了屋裏，搜了一圈，沒發覺，才恨恨離去。

衛姝瑤一不地在被窩裏，直至緩慢的腳步聲行至榻前。

“都走了，你出來罷。”

衛姝瑤擡起頭，看見謝明翊站在榻前，半邊子沒在影中，看不清他眼底的緒。

衛姝瑤這才地掀開被子，下了床榻。不知該如何道謝，何況……

方才為了躲避搜查，故意親了他臉頰一口，令他徹底怔愣住，才借機匆忙進屋裏來。

攏了攏散的發髻，又扶了扶垂在雪膩脖頸旁的耳墜，隨著邁步，墜子下的圓潤珍珠也微微晃，

“今夜多謝你，我會讓父親送謝禮與你。”眼神格外真誠，看向謝明翊，“等天亮了，我自行離去。”

害怕回去路上再遇到對方，也害怕一個人留在這裏對方折返。與虛名相比，還是小命比較重要。

孰料，謝明翊只是極淡地瞥一眼，“謝禮不必了。”

而後轉離了屋，竟是不再理了。

衛姝瑤并不敢睡，可又累又困，眼皮重得厲害。一不留神，竟在床上裹著被子睡著了。

醒來時，天將明，謝明翊仍沒有回來。

衛姝瑤了眼，慢慢下榻，往後院走去。

小屋後院仄近無落腳之地，幾叢青竹之下，一道瘦削影站在清幽竹影下，手執長劍，朦朧的晨曦自上而下沐浴他全，他邁步，挽起劍花。

他在練劍。

冬日凜冽，寒風吹拂時帶著點刺骨的冷意，那道舞劍的姿在婆娑竹影下，翩如驚鴻婉若游龍。

衛姝瑤躲在門後面，看了他很久。

兄長曾經誇贊過謝明翊的劍法，說他那些招數不像是野路子出，像是蹣跚學步時就拜了大師門下，自勤學苦練了好些年。可彼時，他只是個被夥夫收養的孤兒，哪來的大師指點，許是自己看書悟得個中妙。

小時候也曾經鬧過要學劍法學武藝，知道僅憑自己琢磨能有這般本事簡直是天縱奇才。

直到天際泛起一白，謝明翊才收了劍，寒刃“錚”地一聲鞘，驚得衛姝瑤嚇了一跳。

衛姝瑤這才想起來，他竟是在外面練了一夜的劍。

謝明翊踱步了藏書閣時，就聽見正在低聲說夢話。

他默了半晌，上前，在榻邊坐下來，握住的手。

“殿下，外地進京的秀今日便將住暢春園，皇上請您過去，請了三遍了，您看……”

長順急匆匆，一眼看見太子握著衛姝瑤的手，驚得連忙閉。

謝明翊替榻上的人掖了掖被角，起對長順道：“那小宮婢去哪兒了？”

長順正要應聲，便見外面寶枝領著賀祈年慌慌張張地跑進來。

“賀太醫，快……”

賀祈年被拽得踉踉蹌蹌，他昨夜值，一夜未眠，連口水還沒來得及喝，聽得衛姝瑤起了高熱，連忙提了藥箱跟著過來了。

剛進門，就對上一雙清冷的黑眸。

視線輕，賀祈年只覺得涼意從頭頂陡然冷到腳底了。

謝明翊慢慢打量了賀祈年一眼，邊倏地笑了下，“孤記得，孤并未召賀太醫？”

賀祈年：謝謝，打工人的命也是命

晚上12點後還有大章二合一，啾咪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