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

衛姝瑤被謝鈞當了擋箭牌，抵在窗前。

謝鈞眉心蹙起，看見對面的山坡上果然沒了靜，才將衛姝瑤往前拉了兩步。

“得罪了，姝瑤姑娘。”他聲音一如既往地平緩。

話剛落音，門“砰”地一聲被人大力推開。

隔壁的蕭知言早已經從屋裏沖了出來，揮劍解決了外面的暗衛後，急急上來，拉起衛姝瑤就要走。

“君上，太子領人追過來了！咱們快走！”

謝鈞按了按蕭知言的肩，沉聲道：“不，你們先走，我留下。你帶突出重圍，太子必定不會下死手。”

他留下？讓蕭知言帶走？

衛姝瑤不免悄悄看了謝鈞一眼。

外面的燭火亮過隙，映在他面容上。他長眸微垂，眉目間平靜無波。

“本王要留下來等思慎。”謝鈞從側出匕首，似有若無地看了衛姝瑤一眼。

他淡淡說：“何況，我最不喜照顧小姑娘。”

衛姝瑤暗自咬了咬牙，脖頸上的痕還疼得很呢，他連番以為要挾，才是本不想和他一道走。

衛姝瑤扯了蕭知言的袖子，催道：“蕭哥哥，既然要走便作快些。”

蕭知言面鐵青，不再多言，一咬牙，拽起衛姝瑤往外走去。

衛姝瑤離開前，忽地回頭，低低喊了一聲。

“寧王殿下！”

謝鈞朝看過來。

“煩請你務必要帶回我兄長……”低聲說完，果斷轉，跟上了蕭知言。

謝鈞睨了過來，淡淡一笑，應了個字，“好。”

好像，這還是第一次喚他。

衛姝瑤跟著蕭知言從小門出去，看見外面已經有兩匹駿馬等著。

蕭知言騎上其中一匹棗紅馬，看還在猶豫，低聲催促道：“咱們先走，與國公爺彙合。你兄長武藝高強，太子也未必是他對手，且又有寧王殿下相助，他二人突圍應當沒什麽問題。”

衛姝瑤也知自己于他們而言或是累贅，正面對上謝明翊，怕是難以理複雜局面。更何況，若想要見到兄長，現下只能暫且跟著蕭知言走了。

只是……

咬了咬，回眸眺遠的山坡，強行下了心裏的焦躁煩悶。

最終，衛姝瑤還是翻上了馬，踩上馬鐙的作得腳底一疼，眉心擰了一下。

“怎麽了？”蕭知言回首。

衛姝瑤忍著疼，搖頭道：“無妨，快走吧。”

蕭知言默了一瞬，年時他帶著陸青婉衛姝瑤二人學騎馬時，總是這樣執拗又堅強的。

蕭知言勒了韁繩，沒有再多話。他揚起鞭子，策馬在前，領著衛姝瑤一路疾馳。

這條山路荒蕪偏僻，馬匹顛簸得厲害，衛姝瑤騎在馬上，咬牙忍著疼，盡力跟上蕭知言的速度。

就在這時，前方林裏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踢踏之聲。

轉瞬間，前路已經現出一匹白馬，闖眼簾。馬上高坐的年輕郎，頭戴鬥笠，披甲，一副颯爽英姿。

此騎湛，驅馬沖過來時，長槍裹挾著冷意，直直沖蕭知言面頰而去。

長槍挑起破空而來，蕭知言擋不住的攻勢，形晃，連人帶馬仰倒在地，滾進泥潭裏。

落後他不遠的衛姝瑤看見這一幕，急忙勒了韁繩。

聽見對面的人高聲厲喝，銀槍沖一挑：“讓留下，我不為難你。”

衛姝瑤心中大驚，細細一瞧，努力從夜中分辨出了那張清冷豔的面孔。

來者果然是雲舒。

“衛姑娘，快回來，殿下很擔心你。”雲舒打馬繞著蕭知言轉圈，蹙眉喊道。

手中銀槍眼看就要刺向蕭知言，衛姝瑤頭皮一，連忙出聲，“別殺他！”

雲舒遲疑了片刻，朝來。

蕭知言趁機就地翻滾，退到了衛姝瑤馬匹旁邊。

他低低出聲，告訴了目的地：“快走，青漁鎮。”

話落，掌心狠狠拍了下馬屁。

馬匹驚，猛地朝前一沖，躍過了雲舒，加速沖進了林間，很快就消失在幽深的林之間。

客棧客房裏。

謝明翊神漠然地站在窗前，手指叩擊著窗棱，閉了閉眼。

他的計劃本是萬無一失。詔獄那邊擒故縱，由著蕭知言帶走了鄧衍，以便引出寧王。他也布下了天羅地網，布置足了人手，只待甕中捉鼈。

暢春園失火後，他不想再讓衛姝瑤涉險，故而特意讓梁錦帶離開自己邊，以免了波及。

但，還是出了那一點小小的意外——衛姝瑤竟被謝鈞帶走了。

更意外的是，死而複生的衛鳴恰巧在這時出現。

謝明翊本就不想與衛鳴打鬥耽擱時間，虛晃了幾招，任憑他離去了。

只是，腔裏的怒火仍是翻湧沸騰，久未平息。

謝明翊從屋裏走出來，看見羅淮英已經帶了錦儀衛趕到。

羅淮英領著人裏裏外外搜了兩圈，一無所獲，只查探清楚了謝鈞和蕭知言分兩批離去。

他低聲請示，惴惴不安。

“分頭追。”謝明翊面無表。

謝明翊翻上馬，擡手做了個手勢，後暗衛立即跟上。他扯了扯馬的韁繩，掉頭往謝鈞離開的方向策馬而去。

羅淮英握腰側佩劍，一聲令下，領著錦儀衛就要出發。

卻見謝明翊停了一瞬，忽地掉頭，沖著羅淮英過來。

他眼神冷，道：“寧王了重傷，不會是你的對手。”

言罷，謝明翊吩咐暗衛跟上羅淮英，自己卻朝著蕭知言離開的小路疾馳而去。

羅淮英怔愣了一下，連忙讓錦儀衛跟上去，自己率領暗衛掉頭去追寧王了。

天邊傳來陣陣雷聲，看來今夜還將有一場大雨。

馬匹在山間小路上跑得飛快，衛姝瑤拼勁全力才勉強不被甩下去，顛得尾椎骨生疼。

這馬了刺激，已經瘋了，不知怎麽才能讓它冷靜下來。

路上泥點飛濺，狂風如刃，吹得人眼睛都睜不開。

衛姝瑤拽著韁繩，躬下子，仍抵擋不住馬匹橫沖直撞的沖擊力，在馬背上猛地被拋起來又重重落下。

無法辨別方向，只憑著強烈的求生努力穩住形，以免被甩下去摔斷脖子。

不知跑了多久。

暴雨驟降，雨點落下來，冷意刺骨，涼風裹挾雨滴擊打在面上，眼前徹底一片模糊，難以視。

山路地面更加泥濘，馬匹腳下打，速度漸漸慢了下來。衛姝瑤因速度放緩松了口氣，手指稍松。

這時，聽得一聲炸雷在頭頂響起，馬匹了驚，猛地一躍而起，沖跳起來。

這一騰躍，跳得甚高。衛姝瑤本穩不住形，猝不及防就要被甩下去。

寒風冷雨劈頭蓋臉襲打在面龐上，手腕力，只覺天旋地轉，猶自做著掙紮，不想就此喪命于此。

可的思緒開始渙散，疼痛與絕織，讓漸漸乏力。

這時，卻突然聽得後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下一瞬，一道人影飛躍上了這匹瘋馬的馬背，迅速抄起衛姝瑤的胳膊，將牢牢箍進懷裏。

悉的雪松香氣裹挾著腥味，從背後鋪天蓋地籠罩下來。

“別怕，抓我！”

衛姝瑤眼眶一熱，艱難擡眼，過模糊的雨簾，看見了那雙清冷的黑眸。

謝明翊繃著臉，雙用力夾了馬腹，將按在懷裏，抱起縱一跳。

二人雙雙滾落在地，陷進濃的草堆裏。

謝明翊一臂撐著地，一臂摟著衛姝瑤的腰，發出低低一聲痛呼。

衛姝瑤心中一，連忙想要掙紮爬起來，可剛挪了挪，才發覺一雙腳踝都扭傷了，疼得齜牙咧。

“沈奕，你沒事吧？”

下意識去袖口，發現上沒有帶藥丸，也沒有……

衛姝瑤腦子一懵，顧不得疼痛，低著頭急忙去翻袖子，果然發現先前謝鈞給的那塊玉佩已經弄丟了。

心裏總算舒了口氣，那東西忘了還給謝鈞，總不能再謝明翊看見，免得鬧出更多誤會，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我、我扶你起來。”衛姝瑤掙紮著，半跪在地上，朝謝明翊手，想扶他起來。

謝明翊并沒有，目一直凝在的臉上。

他趕了那麽久的路，毀了籌謀的計劃，棄了去捉寧王，終于將帶回邊，留住了。

小臉滿是雨痕，長發散落，漉漉地搭在肩上，看著狼狽又可憐，卻兀自著手還想來扶自己，像一只淋雨的雀兒，一不小心就會被狂風折斷翅膀。

謝明翊垂眸，視線挪到那只遞過來的手心上，泥濘混著污，遮住了原本白皙的，他看不清本來的模樣。

他擡手，想拉起來，可不過才堪堪擡起，手腕微頓，又落了下去。

謝明翊撐在地上的另一只手，攥了一枚碎裂的玉佩。

是方才上掉落的，一枚萱草紋玉佩。

他認得的，寧王謝鈞的玉佩。

修長的手指緩緩收，攥得愈加用力，紮得掌心都疼得麻木起來，好像只有這樣才能讓他稍稍平複心緒。

“沈奕，沈奕？”

“你傷到哪裏？你沒事吧？”

衛姝瑤勉強挪了過去，近了謝明翊，焦急地手在他眼前晃了幾下。

謝明翊掀起眼皮，向衛姝瑤。

視線融。

衛姝瑤愣了下。知道自己此刻在他眼裏必定是狼狽不堪，落魄極了。可此時，卻莫名覺得……

謝明翊好像比更為落魄兩分。

他那張冷峻的面容蒼白如雪，左臉頰沾染了一點跡，尤為紮眼。

那雙清冷的漆眼眸，晃著一點漣漪，像是失，又像是自嘲。

患得患失的謝狗子：老婆我嗎？老婆不我？我，不我……

修改了本章結尾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