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

雨后黃昏呈現琥珀的暈，暮如打翻的橘子汽水。

*

榕川郊外的欄柵小院里，圓弧拱形爬藤架上，藤本月季開的正盛。

陳盞雪白纖細手腕戴著翡翠玉鐲，穿著外婆年輕時箱底的冰翠綠香松旗袍，坐在院里花架下面的草墊里，悠閑翻著漫畫本啃著紅艷艷的西瓜。

徐婧士對漫長嚴苛教育里的十九年里，只想讓做一個知書達禮的乖乖，接一切良好的淑教養。

聽音樂只能古典正統音樂，看書只能看經典文學作品，什麼早曠課漫畫網絡小說在徐婧眼里都是荼靡神世界的毒。

像這樣能在外婆家放縱的時刻，陳盞珍惜且珍惜。

一輛黑的奧迪S8悄無聲息過柏油路面浮著的水痕，平穩勻速的停在院子前，車牌號是囂張的一連串9。

很快里面有人下來，書張青直奔小院按了兩下門鈴，靜等了一分鐘后，才返回敲了敲后座的玻璃。

車窗緩慢降下一道，徐徐滲出里面空調冷風。

周京聿從面前的電腦前抬起頭，薄薄的雙眼皮褶皺起，外面黃昏余暉過狹小的細滲進來，映在他筆的眉骨上。

張青搖頭說道：“沒人在家。”

“再等等。”周京聿說完又闔下眼皮看郵件。

張青不信邪的又按了幾下門鈴，順便將從老宅那邊郵過來的各種奢侈補品從后備箱拎出來。

說道：“老太太給的地址就是這里，但現在正是國慶節，也不知道老人家有沒有外出旅游。”

周京聿理完事，合上電腦。張青扶著車門頂框，男人在那棟世而獨立的小院前下車。

語氣篤定，“老太太早時跟徐家阿婆通過電話，人在家。”

榕川高溫久居不下，剛下一陣暴雨的傍晚，讓空氣變得更加熱悶，周京聿解開領口上的兩顆扣子走上前。

周京聿個子高，正兒八經的一米九，他站在院門外往里面看，里面滿是盛開的各種花草綠植，統統被打理的極好，比那些私人訂制的花店都要致。

徐家阿婆跟周家老太太曾幾十年前在家族祠堂里結為老同，就像電影《雪花扇》里，跟之間很親的一種關系。

周家老太太，原是滿洲八旗正兒八經的上三旗正白旗出，所以哪怕是最窮的時候也沒吃過一點苦。

可惜從小子弱，算命師傅給想了個法子，讓家里尋個窮人家命格的放在老太太邊，所以才從京郊的那塊平民窟里找到了徐阿婆，一起同吃同住了十五年，說是半個小姐也不為過。

后面老太太嫁人后出國待了兩年，也替徐阿婆許了門不錯的親事，家里也是當的，只是后來站錯隊，斗爭失敗遷走就出事兒了，徐阿婆那養花的手藝，就是跟在老太太邊學的。

這回知道周京聿來榕川赴任，特意派人送了好多補品過來，讓他代看一眼徐阿婆。

本來周京聿想著等國慶結束選個周末再過來。趕巧，周京聿今兒要臨時來這邊的保稅區開會，結束后就順帶捎了過來。

周京聿見里面大門閉確實不像有人在家的樣子，也開始懷疑今天來的不是時候。卻在收回視線時，晃一眼看到滴滴的月季花架下面有一抹若若現的翠綠影子。

直到影子小弧度晃了下，周京聿才發覺那是個人。

張青隨著他視線過去，也發現了。

驚呼出聲：“有人啊，還是個小姑娘呢。”

然后就自顧自的張大嗓門喊道，“小姑娘，小姑娘你家大人在家嗎。”

陳盞還沉浸在主角最后經過重重推理當眾指出殺人分尸兇手的劇里，耳機的重金屬搖滾音樂正巧一曲完畢，自切換到下一首歌時，突然聽到有人在喊。

外婆這邊向來冷清沒人來，在榕川更是沒什麼親戚，疑的往后一看。余陡然見門口站著兩個男人時，嚇了一跳，下意識的想將漫畫書藏起來，可一想來的又不是徐士，那麼怕做什麼？

連忙摘下耳機，從草墊上爬起來，聽清對方確實是在喊，走了過去：“你們找誰？”

周京聿只是垂首看腕表時間的功夫，坐花架下已經到前，長發隨意用了年頭的木簪挽起，徐徐的落了幾縷碎發。

鵝蛋臉，遠山眉，白瓷細膩般的皮像是被雨水酌洗過，松垮不合的掐腰綠竹旗袍和腕間的玉鐲更是襯得冰玉骨。

周京聿從那雙清清冷冷的如寒潭凝霧眸子掃過，落在拿著啃了一半的半牙西瓜上，白潤指尖沾著西瓜。

周京聿忽然扯極淡的扯了下，張青正心中驚嘆小姑娘剛剛背影瞧不出來，這會兒走近，才發覺這真是一副天賜好皮囊。

周京聿沉聲道，“請問徐士在家嗎？”

不是榕川本地口音，聽著像是北方那邊的。

數秒的視線相撞。

陳盞看著面前這個面容清雋鋒利，氣質沉穩不凡的男人。心生疑的問：“你找我外婆干什麼？”

聲音好聽，如玉石撞擊，清冽清冷。

周京聿深沉的眸從潤朱掃過之余，張青開始說明了來由。

早年間，陳盞聽徐士偶爾會提起外婆的一些陳年舊事，沒想到眼前的人是從京城來的，又看到門口還堆了一些禮盒，便不好意思開了圍欄門。

聲音也和了下來，“很抱歉周先生，我外婆下午去清嬢嬢家拿花種去了，應該是中途遇見暴雨耽擱了，您先請進來坐。”

陳盞把人請了進去，穿過中間的青石板路，推開大門，里面封閉已久的空調冷氣撲面而來。

張青將東西放在客廳，開始打量，里面不如外面花園致，但打掃的很干凈整潔，沒有華貴的擺設，擺著歷經滄桑的黃木老家，既有古樸質，又有生活歲月的痕跡。

不知道外婆幾時回來，為了不讓人尷尬，陳盞索直接把人請去了茶室，支起了雕花木窗，既能欣賞風景，也能在外婆第一時間回來時發現。

陳盞年紀小卻禮數周全：“請坐。”

周京聿環視了這間茶室，擺設很有講究，墻面掛了兩幅水墨丹青，看畫紙應是真跡，雕花木窗的斜著的角落支起了一架古古箏，醬紫書柜旁，擺了張書桌，上面還有用完沒有收起來的筆墨紙硯。

徐阿婆之前嫁的那戶人家姓徐，也算是書香世家，這麼多年過去，住在郊區也仍保留著之前的習慣。

陳盞給香爐里添了香，隨后想起來，朝那個看著就貴氣的男人問道，“周先生可聞的慣？”

外婆這都是兒家聞的東閣藏春香。

周京聿微一頷首，“無妨。”

陳盞放心了，又去旁邊架子上去拿茶葉，周京聿看向窗外的景有些心不在焉，仍是不自覺側首看著旁邊忙碌的小姑娘。

陳盞能覺到后那位周先生落在自己上那道若有似無的視線，直到拿好茶葉過來。

男人恰到好的一垂眸，看著陳盞旗袍下，白的雙足，上面的煙指甲油，像是翠翠枝葉里新冒出來的花芽。

周京聿向來不是重重的主兒，低眸看到這一場景，只覺一不知名的火一路燒到口蔓延至嚨。

窗外悶熱。

他下這莫名的躁意，斟酌的沉聲提醒道：“你……沒穿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