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下已做好準備，誓死追隨大人。”

徹微微頷首，目不經意落在案角那個歪歪扭扭的花環上。

邵玉順著他的視線去，言又止。

不用猜也知道那是誰放在那里的。

待兩人走出屋子時，邵玉低聲音：“大人這般人，偏被個罪臣之拖累。朝中那些言，不知在背后嚼了多舌。”

魯贄聞言也是憤憤不平。

“可不是，此事可大可小，若讓閹黨揪住這個把柄不放，不知道要掀起多大的風浪！”

邵玉輕嘆：“大人寒門出已是不易，偏又不肯與世族聯姻。”

“崔家，任家，都是能在朝中六部說的上話的大家族，都有意與大人結親，可大人總是推。”

他頓了頓，貌似無意說了句：“若那丫頭懂事些，肯嫁世家大族，也算是知恩圖報。”

魯贄點頭表示贊同。

第9章

荼靡花盡，小荷初綻。

安城已是夏，溫熱的風輕竹簾，縷縷鉆屋，帶著庭院里的梔子花香。

令頤趴在冰鑒上，臉頰著沁涼的玉面，舒服地瞇起了眼睛。

“再不起來，冰鑒都要被你捂化了。”

珠簾輕響，祝頌然走進屋，手里端著一個冰瓷碗。

“師姐，我熱嘛……”

令頤頭也不抬，像只曬蔫的小貓。

嗯？這香氣……

一縷酸甜氣鉆鼻尖，嗖地抬頭，眼睛一亮。

“是酸梅湯！”

祝頌然看著臉上出的紅印，笑著將碗遞給。

“剛冰鎮好的，慢些喝，仔細別涼著胃。”

“師姐最好啦！”

令頤捧著碗迫不及待灌了一大口，滿足瞇起了眼。

兩人坐在竹席上，祝頌然搖著團扇給兩人扇風。

“聽史府的李公子說，皇上要為幾位皇子和公主選拔侍讀，京城三品以上員家中適齡男皆需參選。”

令頤捻了顆葡萄塞進里，水染得瓣晶亮。

“當侍讀好玩嗎？能吃到膳房的小點心嗎？”

了上的葡萄

水漬：“令頤小時候跟阿娘進宮吃過宴席，宮里的菜又好看又好吃，那個牡丹層層疊疊像真的一樣，咬一口就簌簌掉渣。”

團扇不輕不重敲在額上。

“皇宮里自然吃喝不凡，但進去就出不來啦。”

令頤張圓了：“啊？”

祝頌然解釋：“傻丫頭，你當皇宮是咱們學館呢？則半年，多則三五年都不能隨意出宮呢。”

令頤捂住自己的發髻，小腦袋搖得像撥浪鼓。

“那我一定不要去！我要陪哥哥和師姐師兄們！”

晚上還要哥哥哄睡呢。

要是進了宮出不來，誰給講故事？誰給買好吃的？

祝頌然安：“放心，雖說你年齡和九公主正合適，但你的生辰快到了，先生是不會讓你宮的。”

頓了頓，語氣下來：“我們令頤馬上要十五歲了。”

話雖如此，祝頌然看著令頤天真爛漫的小臉，心里卻有些不是滋味。

近來在京城貴圈中聽到不閑言碎語，說令頤是罪臣之后，而先生則是……包藏禍心。

都怪那個淮容侯府。

祝頌然攥了手中的團扇。

當初他們執意要與令頤退婚，如今眼見徹在朝中如日中天，怕被他算舊賬，便在背后散布這些流言。

前日還聽說，淮容侯老夫人在賞花宴上當眾詆毀，把當初退婚的責任都推給家兄妹。

呸！真是豈有此理！

若當日在場，定要將那什麼老夫人罵個狗淋頭。

“師姐，你怎麼了？”令頤疑地喚了一聲。

祝頌然連忙回神，換上笑臉：“沒什麼，我在想……你生辰那日送你什麼禮才好。”

令頤是個沒心眼的，祝頌然這麼一說，便掰著指頭開始想自己喜歡的禮。

祝頌然噗嗤一笑。

罷了，這傻丫頭一直這般也好的。

*

挹青堂，徹正和邵玉魯贄兩人議事。

邵玉稟道：“大人，禮部侍郎今晨在朝會上進言，說糊名謄錄制有失朝廷取士之道，奏請恢復通榜舊制。”

魯贄手中茶盞重重一頓。

“若是恢復通榜，豈不是又要回到世家子弟獨占甲榜的年月？”

“去歲寒門舉子中第者三有余，他們果然坐不住了！”

邵玉目微，輕聲朝徹道：“禮部侍郎敢和首輔大人對著干，是因為背后站著范盧氏。其實，若大人能得幾家世族支持，在朝中行事確實會便利許多。”

“聽說，滎任氏對大人頗為賞識……”

徹神未變，垂眸凝視盞中浮沉的茶葉。

此次科舉改制是他心籌劃，又得楊首輔首肯的重要新政。

若能順利推行，不僅寒門學子可得晉之階，他閣之路亦將再無阻礙。

堂一時靜默。

良久，徹緩緩開口：“你們回去，此事我自有計較。”

兩人張了張，似乎還想說什麼。

可抬眼對上徹淡漠疏離的神，他們終是拱手一禮，轉離去。

兩人出門沒多久，迎面撞見一個悉的人影。

長廊那頭，一團紫的人蹦蹦跶跶跑過來。

令頤今日穿的是祝師姐給挑的。

煙紫蓬蓬紗襦，黃披帛織臂間，發間兩支珍珠發釵隨步伐輕盈。

小姑娘小小的一個，發髻是圓的，擺也被風吹得蓬松。

遠遠看上去活像塊會跑的紫米糕。

令頤也看見了二人，猛地剎住了腳。

生生止住蹦跶的想法，提著子規規矩矩走了過去。

“給兩位大人請安。”

朝兩人盈盈一禮，語氣乖巧，帶著的清甜。

“哥哥可是在書齋？令頤有急事要找他呢。”

在令頤眼中，這二位大人是哥哥的心腹，心里自然會生出親近，說話也沒有任何防備。

可覺得親切，另外兩人卻不覺得。

邵玉和魯贄換了一個眼神。

這位二姑娘明明都過了及笄的年紀，還像個不諳世事的孩。

整日哥哥長哥哥短的，全然不知徹在朝堂上如履薄冰的境。

魯贄子直，眉頭微皺，語氣不悅道：“大人近日公務繁忙，二姑娘若是恤大人，便該懂些分寸，不該總拿些小事來煩大人。”

令頤微微愣住。

邵玉輕咳一聲：“魯兄。”

魯贄沒有理會：“恕我多言，二姑娘已年過及笄，也該為大人分擔些煩惱了。”

“若不是二小姐，大人何至于——”

邵玉拉住他胳膊。

“二姑娘莫要誤會，魯大人此話是好意，希二姑娘能多諒大人的良苦用心。”

他對魯贄道：“好了，衙門還有些公事要理，我們先走罷。”

說罷，他拉著魯贄快步離去。

令頤絞了絞手里的披帛，小臉寫滿疑。

煩惱？哥哥有什麼煩心事嗎？

自己這麼笨，怎麼給哥哥分憂啊……

心里正嘀咕，突然一拍手：“啊對了，我還有重要的事找哥哥呢！”

說罷，將心里的困暫時拋到了九霄云外，蹦蹦跳跳往書齋方向跑去。

書齋，徹撐著頭，在圈椅上靜坐良久。

門外一聲清脆的喊：“哥哥哥哥，大事不好了！”

徹睜開眼。

他微微直起，問：“怎麼了？”

令頤從袖中出一張請帖。

“樂樓出了個詩歌比賽，拿下魁首的人能免費吃一年的新品糕點！我竟然才知道這個消息！”

小姑娘臉上滿是興之，嘰嘰喳喳說著這場比賽。

“怎麼辦呀哥哥，聽說葛太傅的千金也會參加。那位葛小姐我見過的，詩詞歌賦樣樣通，我肯定比不過！”

急得直跺小腳。

徹溫聲道：“無妨，你的詩書一向不錯，連翰林院的學士都對你贊不絕口，哥哥對你有信心。”

“你權當去那里玩，到時候讓你祝師姐或羨文師兄陪你。”

小姑娘的眼睛一下子恢復了彩。

“哥哥真好，什麼都鼓勵我。”

“若我拿下魁首，糕點一定分哥哥一半！不，一大半！”

徹寵溺一笑。

不知不覺間，他鎖的眉頭已然舒展。

每次只要看著妹妹活蹦跳的模樣，他便覺得，那些朝堂紛爭也沒那麼令人疲憊了。

令頤今日尤其興，說得眉飛舞。

的小臉微微泛著紅暈，燦若春。

徹看著靈的靨，鬼使神差抬起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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