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香爐“啪”地出一顆火星。

太皇太后著那轉瞬即逝的亮，神恍惚。

何嘗聽不出他狠辣言語中的提醒。

“當年若不是因為我，他也不會這深宮。可后來種種，早已不是哀家能掌控的了。”

徹默然靜立。

太皇太后苦笑：“權力，就像這香爐里的火，燒著的時候覺著暖，燒久了，連骨頭都能化灰。”

徹緩緩開口：“人心易變。”

太皇太后疲憊地闔上眼。

“新帝年，哀家也力不從心，這朝中大局，有勞卿和諸位大人主持了。”

“是，臣謹遵懿旨。”

他行禮告退，臨走前，太皇太后住他。

“卿，替哀家去看看鄭康安吧。”

天牢。

此冷幽暗，獄卒提燈走在前面引路，一路點頭哈腰。

“此，大人仔細著腳下的路。萬一有個什麼閃失，小人就是十條命也擔待不起啊。”

他弓著，將徹和趙福忠一路引至地牢最深。

甬道盡頭，鐵柵欄后，鄭康安靜坐在角落，散的白發間出一張灰白的臉。

參湯的殘漬在他角凝結，像一道未干的痕。

徹走到柵欄前，袍掃過的地面。

“廠公這又是何苦？”

他緩緩開口，聲音雅淡。

“若你當年肯像條老狗般爬出京城，說不定還能撿幾塊腐啃。”

男子輕嘆一聲，語氣流出幾分真切的不忍。

鄭康安緩緩抬頭。

一陣風過，火星從燒紅的炭爐迸濺而出，噼啪作響。

跳躍的火映上年輕郎君的面容，襯得他邪異俊，幽幽如鬼魅。

他冷笑：“看來大人是來落井下石的。”

“你以為自己贏了，以為自己大權在握了是嗎？”

他死死盯著他，渾濁的眼球在深陷的眼窩中轉。

徹微笑，眼尾向鬢角挑去：“不是嗎？”

鄭康安嗤笑：“這世上，沒有任何人永遠立于不敗之地。你哪怕將來當上首輔，當上攝政，也會落得和我一樣的下場！”

“今日，我為階下囚，明日，就是你潯之的斷頭臺！”

“或許吧。”

徹神沒有一波瀾。

“不過，那也得等廠公的骨頭在葬崗野狗啃干凈之后了。”

“哦對了，還有你東廠的那些小崽子，本會把他們都送下去孝敬您。”

他的憐憫語氣輕飄飄落在鄭康安眼里。

他咬碎一口牙，角滲出了。

“——潯——之——！”

鄭康安從影里暴起，枯爪般的五指過柵欄。

在徹面前三寸戛然而止。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個什麼東西嗎？！瘋子、你就是個瘋子！十二歲就能面不改吃下親姐的怪！”

趙福忠乍然聽他提起此事，嚇得手腳一，燈籠“啪”地砸在地上。

火苗舐著燈罩，在地面投下扭曲影。

鄭康安的管里出毒蛇般的嘶鳴。

“當年禹王府的宴席，你父親被凌致死，親姐被當眾烹殺，在鼎里哀嚎了足足三個時辰，而你！”

“就坐在席間，冷眼旁觀著這一切，甚至親自吃下了那道人羹！連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他面目猙獰，鐵鏈在癲狂的拉扯中迸出火星。

“潯之，你就是個披著人皮的惡鬼！喪盡天良！六親不認！連地獄都容不下你，你本不配活在這個世上！”

不知過了多久，咒罵聲終于停息。

牢房，重的息和鐵鏈撞聲織響起，像是來自九幽的詛咒。

“嘩啦——嘩啦——”

尖銳的金石聲中，忽有輕笑聲響起，帶著漫不經心的優雅。

鄭康安怒目而視：“大人，有什麼好笑的！”

“廠公啊廠公……”

徹睥睨于他，眸中寒流轉，像是玩味，又像是嘲弄。

“你不覺得，讓別人都會會自己的噩夢，是一件很痛快的事麼？”

鄭康安睜大了眼，仿佛看見了真正的惡鬼。

“知道為何贏的是我？”

徹俯眼含笑著他。

一雙狹長眼籠于影中，宛如冷玉上鑿出的兩道刻痕。

“因為，只有自己嘗過地獄的滋味，才知道怎麼把別人也拖下去。”

“你說是嗎，鄭廠公？”

鄭康安如遭雷擊般僵立著。

“真可惜啊，這恐怕是你最后的底牌了。”

“原本你裝得還像那麼回事，敗寇的面，倒也撐住了幾分。”

他惋惜地輕嘆一聲，仿佛在評價一件失敗的藝品。

言罷，他不再看他，拂袖而去。

“潯之——！！！”

后，傳來鄭康安崩潰般的嚎。

趙福忠渾一激靈，幾乎是連滾帶爬跟上主子的背影，仿佛經歷一場浩劫。

他張了張想說些什麼，可一見到前那冷寂的背影，所有的聲音都被死死堵了回去。

只剩下一種，深骨髓的寒意。

……

徹記得，自己很久沒夢見了。

夢的開始很祥和，華貴的王府里，到是著錦繡的貴人們，珠晃的人睜不開眼。

他們見了他，堆起滿臉笑容喚他神，言辭間盡是溢之詞。

徹看著面前推杯換盞的人們，無于衷，徑直走向正廳。

那里，主座上的王爺正笑朝他招手。

“來，神，嘗嘗這碗人羹。”

他低頭，一雙蒸的手盛在金碗里，泛著詭異的白。

他始終沉默著，仿佛在等待什麼。

直到，人凄厲的喊聲傳來。

一個披頭散發的子跌跌撞撞沖進廳堂，發瘋似的撲向那碗人羹。

抬起頭的瞬間，他看清了那張扭曲的臉。

那是他再悉不過的人。

“阿徹！為什麼不救我！我是你阿姐，是從小最疼你你的姐姐啊！”

人聲嘶力竭地朝他哭喊，空的手腕，鮮仍汩汩涌出。

殘臂死死勾纏著他，鮮洇紅年白凈的袍。

對于一個尚未經世的年來說，眼前的一幕足以令他嚇得驚駭死。

可徹的神卻毫無波瀾，目溫地看向。

“可是，阿姐……”

他輕聲細語，仿佛在哄一個孩子。

“你已經死了，怎麼會出現在我面前呢？”

子軀一震，抬起眼，淚水凝固在慘白的臉頰上。

茫然張了張：“……我死了？”

“對，在你被塞進蒸籠后，你就已經死了。和爹一樣，永遠離開我了。”

他屈指拭去臉上的淚水，溫的面容像是殘忍。

在子破碎的嗚咽聲中，徹輕輕將擁懷中。

腥氣充斥鼻尖，他恍若未覺，只更用力地收手臂。

“別怕，沒關系的……”

他在耳邊低語，聲音輕得如同嘆息。

“一切都會過去。”

夢境一點點破碎，徹緩緩睜開眼。

目的是漆黑的帳頂，他抬手，指尖到墻壁上掛著的柿子掛飾。

那是令頤親手用琉璃做的，在黑夜里散發著細碎的。

明明自己怕黑，卻總說這樣哥哥就不怕黑了。

徹起想要下床，子忽然踉蹌一下。

夢中的場景水般涌向腦海。

“唔！”

聲響驚了一直守在外面的趙福忠，他推門而，被眼前的景象駭得怔在原地。

只見自家主子扶著床劇烈干嘔，額前青筋暴起，大顆大顆的汗珠順著臉頰滾落。

他手忙腳地扶住他搖晃的軀，卻被主子攥住手腕。

那溫度低得嚇人，簡直不像是活人的溫。

“大人該不會又夢見——”

此前徹也有過這種況，可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自從二姑娘來到他邊后，徹幾乎很再陷這樣的夢魘。

“無礙……”

徹臉蒼白到不像活人，輕輕推開趙福忠。

他用帕子了角，忽然低聲笑了起來。

那笑像是從腔深碾出來的，沙啞，破碎。

落趙福忠耳中，激得他一陣骨悚然。

他心里五味雜陳。

這些年，他看著他如何溫文爾雅地教導自己的妹妹，如何在朝堂上運籌帷幄，玩弄人心。

也見過他如現在這般，仿佛仿佛一致的軀殼突然裂開隙，整個人被撕兩半的模樣。

“令頤……”

徹突然開口，聲音嘶啞：“可安好？”

趙福忠連忙應道：“大人放心，姑娘在南三所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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