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聿問，“既然去拍了，為什麼要在意呢？”

話落，車廂倏爾陷寂靜。

陣雨夾雜著狂風噼里啪啦砸在車頂和玻璃，許知韻卻再也沒了剛才掙扎的戾氣。

就這麼沉默的、鎮定的看他，冷漠、倔強、不甘、還有一閃而過的失和委屈，緒翻覆，慢慢讓紅了眼眶。

嚴聿忽然被這樣的眼神刺了一下，心底也跟著泛起一陣空落。

記憶中，至是在他面前，許知韻從未有過這樣“示弱”的時刻。

小時候被父母冤枉了、被院子里的孩子欺負了，也只是咬牙切齒地昂著頭，像一只好斗的小。

“喀噠！”

車鎖開啟，許知韻推開嚴聿，一言不發地下了車。

嚴聿下意識跟上去，卻被許知韻一個掄包過來，“咚”的一聲砸得后退一步。

“對，照片上的人就是我。”

雨聲淅瀝，卻蓋不住許知韻聲音里的抖。

“你那麼說，是想讓我為這些照片愧對嗎？那我現在告訴你，我不會。因為那不是你們眼里的照片，是廣告。每個人都需要穿，我不覺得模特是一份見不得人的、需要躲藏或是愧的職業，但這不代表別人就可以用它來辱我，這是兩個完全不同的質。”

許知韻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憤怒卻也坦然，“我不為這些照片愧，我也不為自己的愧，特別是當這些照片供我念完了兩年碩士，讓我拿到高翻院的畢業學位。”

許知韻說完，轉摁開了公寓的門。

砰訇巨響，紛的陣雨和冷風都被隔絕在外。

照片是簡悠介紹去拍的。

當初大學畢業，父母要考事業編制，覺得孩子去初高中當個英語老師，再找個靠譜的男人嫁了，本本分分、老老實實地過日子才是正途。

但是許知韻不喜歡。

從小到大，喜歡的東西其實不多，語言算是一個。

許知韻的外婆是個有文化的老太太，解放前的子高中畢業生，年輕時候又是雷厲風行的國企廠長，因為工作學了英語。

許知韻記得每一年暑假，蟬鳴聒噪的午后，外婆就會搬張小椅子坐在臺，抑揚頓挫、娓娓聽。

拜倫、王爾德、濟慈、李白、王安石、蘇東坡……

每一首與他們相關的詩句，許知韻第一次聽到，都是從外婆悠緩也溫的聲線里。

兩種語言那麼迥異，卻又那麼相通，音律節奏起伏，像一支支在歲月里游弋的歌。

想當翻譯是后來的事，誰勸都不聽。

父母想讓許知韻按照規劃的路線前行，不同意出國學口譯。后來是外婆拿出積蓄，父母才咬牙給湊夠了兩年的學費。

可許知韻知道如果用了他們的錢，往后遇到問題，父母就會責怪——“都是為了你留學”。

再說，也不忍心拿著外婆的積蓄去拼自己的前程。

于是在室友簡悠的介紹下，去一家公司試了鏡，后來又兼職做了幾個品牌的模特。

一開始許知韻也放不開，恥、猶豫、忐忑，走在路上都害怕被人認出來，可是在看到銀行卡上也算厚的回報，許知韻又覺得自己特別厲害。

八個時區的時差，八千公里的距離，一個人到倫敦，囊中、無人可依。

可是靠著自己湊夠了學費和生活費，完學業，然后進夢寐以求的公司。

許知韻從不后悔自己當時的決定，無論是去高翻院留學，還是當模特賺錢。

老舊的電梯依然慢慢吞吞，淋的服加上頭頂的涼風，吹得許知韻直打哆嗦。

這才意識到自己還穿著嚴聿的外套，手往口袋里一，一沓被泡發的、的東西就黏在了手上。

拿出來，發現竟然是一疊不知什麼時候放進去的創口。

嚴聿好像一直都是這樣。

小時候許知韻因為打架被媽媽罰站在樓下，他就會

像今天這樣，看熱鬧永不缺席。

今天是背著訓練在院子里練網球，下一次就是練投籃，再下一次，是跳繩……總之花樣百出、魂不散。

當然嚴聿也不全是看熱鬧，偶爾，他也會漫不經心地瞅瞅許知韻，用那張吐不出象牙的狗“嘖”一聲，明知故問：“威風八面的大姐頭，怎麼又在這里當門神啊？”

許知韻不理，他就偏往眼前湊，還掏出一疊五六的東西拍在頭頂。

“打架這麼厲害還不是怕你媽，給，這些符紙給你辟邪用，省得次次都這麼背。”

許知韻氣個半死，扯了頭上的東西才發現，這是嚴聿那狗嗶不知從哪里搞來的創口。

背面龍飛舞地寫著“辟邪符”幾個字，黏在頭發上煩死了，每次都害得許知韻要扯掉一。

而他還是從小就喜歡看許知韻笑話，每次也都是一副惺惺作態、道貌岸然的樣子。

可是沒想到過了這麼久，兩人間這樣稚的嘲笑，依然雖遲但到。

許知韻挲著手里的創口，一開始只覺得生氣，這會兒想到小時候的種種，一種從未有過的孤獨，像夜雨時被洇的墻面。

樓道里的燈又壞了。

許知韻黑找到手機，摁亮，借著輸了碼，“喀噠——”

公寓里漆黑一片，樓上搬來了一戶新鄰居，天不是吵架就是party。

此刻那些嘈雜的聲音浸在淅瀝的雨里，有別樣的躁郁。

一整天都沒吃飯，到現在，許知韻早已經沒了食。口像泥沙淤積的河道，覺得缺氧，自己扶著門邊的壁柜，干嘔了好一陣子才平復下來。

索著摁開了客廳的燈，轉關門的時候，一只大手搶先從門外探進來，抵住了半闔的房門。

“咚！”

突兀的一聲，是腕上手表磕在門板上的驚響。

過道上的聲控燈亮了，映出男人英的廓，只是剛才還規整的西裝沾了雨，深深淺淺的水漬，帶著外面陣雨的氣。

“照片的事我不是那個意思，向你道歉。”

許知韻愣了三秒，嚴聿已經從手里搶過公寓的門，砰訇一響，把自己也鎖了進去。

“我看看你的手。”

是代不是請求。

嚴聿說完就拽起許知韻的胳膊，把往沙發帶。

許知韻也是這時才發現，他另一只手里，拿的是附近藥房的包裝袋。

心里有一怪異的緒，像水面下突然翻出的氣泡。

想從嚴聿的桎梏里掙，卻被他抓得更。

“你干什麼？！放開我！”許知韻故技重施，抬就往他上踹。

鉚足力氣的一下，嚴聿也不躲，反倒將許知韻拽過來困在了手臂間。

的西裝、窗外的雨，還有兩人間急促的呼吸。沉默像張著的魚，一點點吃掉周圍僅剩的空氣。

“你的手。”

還是那句不痛不的命令，甚至更加生。

許知韻掙扎無果，想起那次在游泳池聽來的八卦，說嚴聿除了游泳，自由搏擊也很厲害。

簡直氣不打一出來，懷疑這人練搏擊本不是為了健，而專程就是為了打個措手不及！

越想越覺窩火，許知韻也不管什麼武德，扭頭就想給嚴聿一口。可惜他太高，許知韻長了脖子都撲了個空。

兩人就這麼稚地僵持著，誰也不肯先低頭。

嚴聿忍無可忍，俯一個使力，一手扣著許知韻的腕子，把仰面摁在了沙發上。

第19章

“嚴狗！！！誰稀罕你在這里裝好人，假惺惺！”許知韻抬又踹。

吃過的虧，這一次，嚴聿預判了許知韻的招，膝蓋一撇，把抬了一半的，生生頂到了一邊。

“狗嗶！”許知韻暴怒，“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你現在不僅非法侵民宅，還涉嫌非法限制他人自由！你要是再不放手，別怪我報警！”

“行。”嚴聿不不慢，“到時候要是你爸媽問起來，我就說起因是你在公司打人傷了自己，我只是為了替你上藥。”

“……”許知韻大怒，“你一個大男人，不就拿告狀威脅，你有意思嗎？！”

嚴聿懶得理，終于把人制住，又怕再來一次襲，干脆扯下領帶把許知韻的手腕綁在了一。

掌指關節不僅淤青破皮，還有些發腫。

嚴聿不確定許知韻的骨頭有沒有傷，只能換個方向，借著客廳的燈端詳。

“喀噠”一聲，大門上的鎖響了。

過道上的燈從門撲進來，映出地板上一個拉得長長的影。

六目相對。

尖沖破嚨的前一秒，簡悠看見了許知韻上的男人。

冠楚楚、西裝革履，男人頭發上還沾著氣，襯衫的領口微微敞著，領帶捆著許知韻的手腕，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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