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寶路是大路，與新興景區相連，所以夜深了仍有年輕人在寒風瑟瑟中city walk，倚著騎樓廊柱，借著昏黃路燈，拍下一張張照片。

騎樓下的打銅鋪和腸攤已經拉閘關門，而咖啡店和小酒館仍開門迎客，慵懶歌曲和迷離燈火糅在一起，這是向天庥小時候未曾想過的“未來”。

他雙手兜，經過半開放空間的咖啡店門外，會和相的咖啡師點點頭打聲招呼。

扎著臟辮、蓄著小胡子的咖啡師問他要不要進來喝杯咖啡，向天庥搖頭，說明天再來。

拐進一條橫街，再走過一個分岔路口，雖然相隔一條路而已，但這片街區明顯安靜許多。

天冷人疏，底下街鋪關得七七八八，騎樓樓上的住家亮著燈，老式雙開窗后有人影晃，因為太靜了，屋里的聲音溢出來，這戶人家看電視，那戶人家聽廣播，還有哪家夫妻倆在拌。

這時，遠傳來轟隆聲，沉悶，規律。

是飛機飛行的聲音。

老區上空有航線，每天都有若干架飛機經過這里，去往北邊的白云機場。

像是下午航班集的時段，幾乎每隔五至十分鐘就會有一陣轟鳴，好多年前已是如此。

飛機飛得低，噪音自然大，街坊們以前時不時會嫌吵，比較不留的阿伯更會一手叉腰，對著低空飛行的龐然大手指指，三字詞和四字詞的“粵韻風華”不停往外蹦。

但前幾年，飛機聲忽然消失了，街坊們反而不習慣，總覺得了點兒什麼。

向天庥走到福元二巷，飛機剛好來到他的頭上。

他微微傾，往上。

今夜大風，云薄，掛在天空的月亮皎潔明亮，飛機飛過，龐大機恰恰遮住那道。

但很快，白凈月再次灑落。

巷口的騎樓，底下士多店已經落了鐵閘，街燈淺淺映著店招牌上「芬芳士多」四個字。

騎樓店門旁邊有一道防盜門，里是只容一人行走的樓梯，細窄且陡長，樓道昏暗，但二樓的廊燈亮著，宛如盈盈圓月。

向天庥撳了門鐘，很快有人應答：“誰呀？”

他提起角笑笑，彎腰湊近對講機喇叭，說：“叻婆，是我啊。”

第4章 詐騙犯

“好彩*有你在這里，不然我都不知道找誰來幫忙好。”

李靜芬把加熱好的湯水和筷勺放到茶幾上，招呼道，“庥仔啊，你先過來喝口熱湯。”

“我先把‘盒子’連上網。”向天庥手按遙控，“叻婆，你家的wifi碼你知道嗎？就是上網的那個碼。”

李靜芬是樓下「芬芳士多」的“事頭婆*”，今年六十九歲，街坊們都稱“叻婆*”。

向天庥中午接到的電話，說家中的“追劇盒子”壞掉了，怎麼按遙控都沒反應，問向天庥能不能來家里幫看看。

事因最近在追一部古裝劇，明晚大結局，已經落下幾集，得趕追上進度。

向天庥來了之后檢查了一下，是電視盒子的系統出了問題。

他已經把盒子恢復了出廠設置，準備升級和下載幾個常用的視頻平臺，但需要聯網。

“知道知道，我孫有抄下來給我，你等等。”李靜芬走向斗柜，還不忘提醒向天庥，“快去喝湯啊！”

“好好好。”向天庥無奈笑笑，在紅木長椅坐下。

瓷碗溫熱，香味撲鼻，是五指桃煲竹。

碗里的湯料比湯水還多，出湯面的幾乎快蓋滿整個碗面，還有一只。

向天庥挑眉：“怎麼那麼多啊？”

“哪里多？半只竹，我一個人吃了一大半，就剩下這麼一小碗，你一個年輕人的飯量該不會比我這個阿婆還吧？”李靜芬從屜中拿出一本皮筆記本，戴上老花眼鏡，瞇著眼翻紙張，“鍋里還有湯，你幫幫忙，多喝一點，不然又要留到明天了。”

李靜芬平日是獨居老人，常是一天煮一頓，但分兩三頓、甚至三四頓吃。

最后向天庥把整碗吃完，也把鍋里的湯水都喝了，飽得打了個響嗝。

筆記本上記錄的wifi碼其實很簡單，goodluck950505。

除了碼，還有幾行秀麗字跡，寫下電視盒子的簡單作方式。

向天庥一邊輸碼，一邊問李靜芬：“叻婆，這個電視盒子是你外孫買的嗎？”

“那肯定啦，我怎麼會搞這些高科技？”李靜芬想了想，說，“是年紀大的那個孫買的，好彩，你記得的吧？”

電視里的標左右來回跳，從9回到5，又從5去到0。

向天庥半耷眼皮，原本和善的眼型，不經意間變鋒利的形狀。

他幾不可察地輕呵一聲，說：“嗯，記得啊，我的老同學嘛。”

李靜芬想起來：“對對對，你們都是95年的。”

向天庥輸完悉的日期，連上網，才問：“……現在是還住在上海嗎？”

“對啊，和老公都在上海搞網絡嘛。在搞什麼我聽不明白，我聽阿韻說，他們比一些明星還紅。”李靜芬撇撇，“忙得不行，我問今年過年能不能回來，都說得看看工作怎麼安排……”

向天庥靜靜聽著老太太的吐槽和埋怨，偶爾回應幾句。

把電視盒子的問題理好，李靜芬用手機掃碼登陸了視頻網站，老太太開心壞了，說今晚就要把落下的劇集補完，向天庥聽了頭疼，忙勸：“別啊，哪有老人家熬夜追劇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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