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這不熬夜，我們年紀大了睡得，太早上床，也是眼金金天花板。”李靜芬不以為意，“那樣子更難，還不如看電視看到有困意了，一覺睡到大天。”

騎樓雖有三層高，但單層使用面積不大，李靜芬目前在住的二樓一房一廳一廚一衛，和許多老人家中一樣，李靜芬家中亦堆滿了雜。

那是老人們舍不得丟棄的過去。

房間門無關無掩，向天庥站在老擺鐘面前，一眼便能瞧見李靜芬的臥室，雙人床上鋪著的床單不知洗了幾多回，紅花綠葉都已經泛白，枕頭只有一只，被子簡單疊在床尾。

那被子有點兒薄，向天庥回頭問：“叻婆，你怎麼還蓋這麼薄的被子？”

“哦，我還沒拿厚被出來。”李靜芬說，“那些被褥放得比較高嘛，我打算等阿韻明天從學校回來，讓幫我拿下來。”

向天庥沒多想便說：“被子放在哪里？我幫你拿。”

“哎呀不好麻煩你！”

“這哪麻煩？舉手之勞。”

于是向天庥幫李靜芬把冬被從柜頂上拿下來，又幫把有點兒塞的廚房水渠通了一下，李靜芬連連道謝，說下次請向天庥去泮溪飲茶。

向天庥從李靜芬家離開時，已經接近十一點。

李靜芬還想送他下樓，向天庥不讓，在門口與道別：“有什麼事需要幫忙，就給我打電話。”

李靜芬笑：“行行行！路上小心！”

夜晚抵廣的航班比白天得多，向天庥有好一陣子沒聽見飛機聲了，街上靜得更加徹底，偶爾有車輛或騎電的外賣小哥經過，車燈忽遠忽近。

快到路口時，向天庥突然聽到，后有腳步聲。

他慢下來，對方便慢，他快走兩步，對方也急。

他收住腳步，驀地回頭，正好一輛士從旁駛過，朦朦朧朧的燈，打在“尾隨者”的臉上。

向天庥張了張，忽然變顆啞炮，重重砸在地上也沒能發出一聲響。

倒是對方先開了口，悶在口罩下方的聲音有警惕，有猜疑：“你是誰？為什麼會這麼晚從我家走出來？”

士行遠，亦漸淡，“尾隨者”的面容黯下去，臉側的發卻著不遠的車尾燈紅，火似的在夜里燃燒。

向天庥怔愣片刻，很快，一無名火從腳板底直直往上躥，燒得他嚨發、眼睛發燙。

說出來的話也被火苗燎過，仿佛飄著燒焦的味道：“哦？原來你還記得那里是你家啊？”

關好彩一愣，眼睛微微睜大。

回廣州已經四天了，一直住在酒店里，沒跟外婆提起。

而明天周六，郝韻上完課就會從學校回來，也就代表著，這層“紙”要包不住“火”。

所以今晚關好彩咬了咬牙，打車回來，可到了家門口又沒了勇氣，躊躇不前，思緒凌，最后只敢躲在對面街口的騎樓廊柱后方，窺視外婆家。

窄長型的騎樓，多年前由政府統一修繕外墻，不過時間長了，還是有些斑駁。

二三樓皆有一道小臺面街，三樓是和郝韻的房間，此時烏燈黑火，二樓亮著燈，那是外婆生活的主要區域。

兩道窗，一扇門，就是臺的長度，老木頭框子不像鋁合金框能擋風，冬天降溫時，冷風會從木頭隙中簌簌鉆進來，保溫防水能力都很差，以前關好彩跟外婆提議過，說不如把門窗都換了，可是外婆不同意，除了政府要求統一的廊柱和外墻，其他的地方，李靜芬能不都盡可能不。

所以這麼冷的天，臺的門窗都是關著的。雙開木門的玻璃格子上著紅對聯，應該是去年過年時外婆新上的，經過一年，倒還依舊鮮艷。

圍欄上擺著幾盆外婆養了好久的植，樣子張揚，尤其是在角落里的三角梅，從臺的一角往下蔓延，野蠻生長，最長的一株幾乎垂到士多店的門廊上。

虎皮蘭的花盆里，依然著一支金風車。

關好彩在路口站了好久，夜風刮得眼睛疼。

在正想車回酒店時，就聽到了聲響，有人站在家門口，同李靜芬道別。

接著那人下樓，推開防盜門走了出來。

他的面容半掩在夜中，關好彩看不清，只知道是個材高瘦的男人。

怎麼會有一個男人這麼晚了從家里出來？

看上去跟李靜芬還相當悉？

關好彩立刻聯想到與老人相關的若干詐騙案例，腦子一熱，拔追上去，遠遠跟在男人后。

此時，關好彩直視著面前陌生的男人，心中暗暗吃驚。

為了避免讓街坊們認出來，穿得嚴嚴實實，戴著口罩，但這男人，居然還能認出來是李靜芬的大孫？

這年頭的詐騙犯功課都做得這麼足嗎？！

“你到底是誰？”關好彩又問了一次。

這下向天庥氣笑了。

他睇一眼關好彩的額頭，留著劉海，雖不是特別厚實的類型，但也遮住了額頭上的月半彎。

向天庥往旁邊了一步，站到路邊的石階上，指著自己的額頭，居高臨下地問：“關小姐，我是那個讓你‘毀容’的罪魁禍首啊，你怎麼能忘了我？”

第5章 關你鬼事

話剛說出口，向天庥就后悔了。

倒不是覺得這句話對一位久未謀面的老同學、老街坊來說太突兀太刻薄，他后悔的是，這顯得好像這麼多年過去，他還總是把這幾句話記掛在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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