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木頭賣得那麼貴，是資本主義的陷阱；“鬼佬”用的白“蚊帳”松松垮垮掛在床邊，看著就不吉利；三九九一套的床品，料子還沒士多里賣的那些舒服；羊地毯？等回南天的時候你就知道慘……

關好彩那時候住進這個房間里，每隔一段時間就想著，等長大了能賺錢了，肯定要把這房間收拾喜歡的模樣。

可后來關好彩長大了，也賺錢了，選擇的卻是最直截了當的方式。

遠離這個房間，遠離這棟老樓。

遠離不想被經常提起的年時。

在往臉上抹面霜的時候，關好彩聽見郝韻離開了房間，趿拉拖鞋的聲音從房門前經過，沒有停留，下了樓。

過了一兩分鐘，樓下有開門關門的聲音，郝韻出門了。

今天周日，關好彩不知道郝韻會去哪里。

不清楚郝韻的喜惡，不清楚郝韻的友圈，郝韻有沒有喜歡的明星，有沒有鐘意的對象，難得的假期會不會跟同學約去逛街或看電影，下校服之后喜歡哪種穿風格，有沒有買化妝品，大學想去哪里讀……這些關好彩一概不知。

保溫壺里裝的是瀨，明顯是李靜芬早上去泮溪酒家飲完茶，回來途徑瀨店打包而回。

掀開的壺蓋上掛滿水珠，雖熱氣不足，但香味依舊，豬油渣、炒香菇、炸蝦米，配料不像燒鵝瀨那般厚，卻是無法替代的味道。

有些記憶黏稠得好似那掛壁的米漿，關好彩取來筷勺，慢條斯理地吃那半溫不熱、順糯的瀨。

“早午餐”吃完已經快十一點了，關好彩好防曬，戴上鴨舌帽下了樓。

李靜芬正和電話那頭的客人許諾送貨時間，聽見防盜門關上的靜，趕探頭店門外：“好彩？”

關好彩“嗯”了一聲。

“等一等，我講個電話。”李靜芬跟客人多講了兩句后，掛了電話，問關好彩，“瀨吃了沒有？”

“吃了。”

“點心呢？”

“也吃了。”關好彩往士多門口走了兩步，“我出去走一圈，中午不用吃，你和郝韻吃就行。”

“阿韻去書店了，中午不回來。”

“哦。”

李靜芬打量了一個來回，問：“你去哪里走一圈？”

關好彩聳聳肩：“不知啊，就隨便走走。”

反正在家里沒事做，心想。

“那你幫我看會兒店吧。”李靜芬從貨架旁撕了個塑料袋下來，嘩嘩兩下抖開，“我得去送個東西，很快就回來。”

關好彩立刻皺眉：“送貨？你親自去啊？”

“對啊，隔壁巷的周老太訂的東西，這兩天風腳發作，下不來樓。”

客人要的東西都記在小本子里，李靜芬瞄了兩眼，走去配貨。

關好彩走進店里，眉心擰得更：“不是早就教你在手機上喊跑去送嗎？怎麼還自己去啊？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紀了。”

“嘿，別拿我跟其他老太婆比啊，我能走能跳能擔能抬，自己送怎麼了？”李靜芬特意拔高了音量，顯得格外中氣十足，“跑多貴啊，我本才幾塊錢，哪喊得起？”

“昨天向天庥提醒過你好幾次，讓你注意你的老腰你忘記了？話說回來，你腰那病又復發了？怎麼不告訴我？”

“我又不是生神仙，我都快七十了，有點病這不正常的麼？”

“剛剛你還說別拿你跟其他老太婆比……”關好彩悶聲嘀咕，“神又是你鬼又是你，話都被你說完了。”

和附近其它騎樓相似，外婆的這棟騎樓不寬但長，俯瞰面如士煙盒，四分之三做門面，剩下是小小倉庫。

士多麻雀雖小，但五臟俱全，門口地頂天的玻璃柜里擺滿空煙盒和空酒盒，用于招攬客人，紙盒常年日曬，塑老舊泛黃，好似一張張過膠舊照，客人指著空盒了錢，外婆才會從上鎖的柜子里拿出“真”。

其他貨架亦是高至天花，鐵架或生銹或掉漆，一層層摞滿零食飲品和日常用品。

收銀柜臺無收銀機，布滿劃痕的玻璃柜上了收款碼，不過下面仍保留一個月餅盒，不知是哪一年吃完的榮華，裝滿一蚊五蚊十蚊的散紙*，方便給阿伯阿婆找零。

幾句話的功夫，李靜芬已經把貨配完了。

豉油一支，柱侯醬一罐，生一包，甘竹牌豆豉鯪魚三罐，還有兩大草紙*。

看著近七旬的老太太彎下腰給兩提卷紙的提手綁紅繩，關好彩覺得自己的都上來了，語氣微惱：“你干脆把店駐團算了，這樣別人下單，你配好貨，就有人來取來送，不用你自己折騰。”

“你別下輕輕*。”

李靜芬抬眸瞥，“周老太啊，是那個明年可以擺九十大壽的那位周老太！哪用得來這些新型玩意？不止周老太，這附近多阿婆阿伯連手機都用不明白，對他們來說，我、還有這附近街市有送貨上門服務的檔口就是他們的‘團外賣’。

“還有，之前也有外賣平臺的人找過我，哇噻，他們那麼高，我們要怎麼定價？”

關好彩口而出：“所以平臺上的便利店或超市的定價都會貴一些啊！”

“那顧客不就變相多花了好多錢？”

“這些錢買的就是生活的便捷，又不是平白無故花出去的，本來你送貨上門就得加收費用，是你不樂意收，要做蝕錢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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