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徹底暗下來，僅余他們此起彼伏的氣息。

孟頔更加用力地扣手臂。

擁抱的屬就此發生變化。

在黑暗里，他們不約而同地重新定義“一下”，“一下”變得滾燙而漫長。

兩個人的溫加起來有八十度嗎

回到民宿后，陳弦完全忘了剛剛是怎麼放開彼此的，又是怎麼打開房門的，只知道必須在玄關停一會，世界混，心跳得隨時能破出。

腳發麻，幾乎沒法走路。

就像茶和酒，有回甘，還在品咂。

在門足足傻站一分鐘。

吁了口氣，陳弦取出手機，給孟頔發消息：謝謝，你回去了嗎——掩耳盜鈴。

謝什麼，謝他抱了達所愿，清單又可以劃去一項

發送。

門外響起一聲微信提示音，掉落在寂靜的過道里，異常清晰。

陳弦抵竊笑。

他還留在原地，還沒回去。被抓到了。

但他立刻回了消息：馬上。

他沒有欺騙。

在門板上聽外面靜，聽見他解鎖，又很輕地將門帶上。

陳弦的角很難復原，換好拖鞋，邊往沙發走，邊在微信里故意逗他：你沒回去麼

孟頔卻直白而坦誠：我在門外站了會。

陳弦笑倒在沙發里：站那干嘛

孟頔說：在想剛剛的擁抱。

他又說：和你。

陳弦險些翻下地。

他到底是直拳手還是裝直拳手的高端玩家

陳弦開始做閱讀理解，因為他耐人尋味的倒裝句式，“擁抱和”，還是“和的擁抱”，用到的字看起來一樣，意義卻大不相同，這意味著在他心里是依附還是主。

干脆地問了：你想的是，和我擁抱，還是我和擁抱

孟頔好像被繞住了：區別是

陳弦說：生蛋和蛋生，因為我才有了擁抱，還是因為擁抱才有了我。

肢接衍生意的案例比比皆是，但更希今晚的逾距都發乎于。

這次他搞清楚了：前者吧。

陳弦心滿意足。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即因。

那自己呢，如何看待孟頔，當想擁抱他時，因為面對的是他，還是因為迫切地需要擁抱

陳弦帶著這個問題去淋浴。神清氣爽躺回床上后，打開投影儀，給自己找了部高分電影當背景音，然后發現孟頔又給發了新消息。

他說：我第一次抱一個生。

陳弦頗意外，沒有明確表示信或不信，依舊玩梗：以前都抱男生嗎

孟頔：……

陳弦笑著改口：好啦，我知道了，所以白天才離我那麼遠。

孟頔：有原因的，職業習慣。

陳弦猜測：你是攝影師

孟頔：不是，畫畫的。

哇哦，陳弦不知作何反應，第一次接做這行的人：畫家

孟頔重復剛才的表達：就畫畫的。

該說他太謙遜還是太隨意，陳弦吐槽：太象了，我畫個火柴人也畫畫。

孟頔終于其化：畫師。

陳弦的第一反應是去復核他朋友圈，其實昨晚就看過。結果不變，還是三天可見，還是什麼都沒有，他的個人信息相當蔽。

只能繼續口頭追問：給雜志嗎

孟頔說：繪本，有時也畫一些書籍封面。

陳弦當即打開淘寶，搜索繪本，種類繁多，基本是書——兒繪本，畫風各特，有些套書銷量驚人，也有一些偏小眾，但無一例外地可著。

陳弦截圖問：這種繪本嗎

孟頔：嗯，類似。

陳弦瞬間講不出話。

孟頔在眼中變得不一樣了。

畫師，作家，樂手……這些在多數人眼里與藝才華沾邊的份，都會被作品賦予奇特的魅力，哪怕他們走在生活里，與常人一概無異。

環出現，意味著對等的解離。

一個人遇見另一個人，這是可以講述的回憶。

一個人遇見一個畫家，這是大熒幕上的電影。

很神奇，也倏然冷靜，從幻夢中驚醒。

陳弦說：原來你這麼厲害。

孟頔否認：不，我很菜。你截圖里的書，沒有一本是我的。

陳弦問：你是來江城采風嗎

發出去后就想撤回，問得好沒營養，還顯得刻板印象。人家就不能像自己一樣來散心嗎

孟頔說：不是，我在這里有個個展。

陳弦：“……”

我很菜。

我在這里有個個展。

有夠凡爾賽。

陳弦說：我在這里有個重要任務，協助孟老師喝上他想喝的茶飲。

孟頔估計笑了：別。

陳弦承認：我有些被嚇到了。

又說：我知道我有些賊喊捉賊。我提問，你回答，整個過程都沒問題，但我真的被嚇到了。

孟頔說他看出來了。

陳弦心復雜：抱歉，我不該問的。

別扭的覺無限疊加，無法控制。能為刮出八十八塊錢歡欣鼓舞，但天降橫財一百萬之不起。倒不是認為自己不配，而是理想中的故事從這一刻起變得迥異。

盡可能地將它表明：我的意思是，現在在我看來，陳弦還是陳弦，但孟頔已經不是孟頔了。

聊天界面變得安靜。

這樣的斷言有些嚴重，嚴重到傷人，陳弦覺到了，畢竟他們剛有過親的肢接，現在又用話語將他推離。

強調當中一句，希可以挽回局面：只是在我看來。

孟頔依舊沒有回話。

幾分鐘后，他分來一條鏈接，是出自公眾號的一則個人畫展通知，標題「浪。花。」，一張小畫兒被用來當banner，是彩濃郁的花朵們，水彩風格，應該出自他筆下。

他問：你想去看看嗎

又說：明天。

陳弦沉默了會，問：你覺得我應該去看嗎

孟頔：我覺得你應該去看看。

他說：看完你會推翻現在的想法，陳弦是陳弦，而孟頔依舊是孟頔。

Three Days

考慮到孟頔需要睡個好覺，看展的時間約在了下午。

陳弦沒有睡懶覺的習慣，早上七點整，的生鐘讓準時張開眼睛，洗漱，化妝，出門買早點。

這個上午該如何揮霍呢。

自打加孟頔，的計劃天平就不再穩定，不知該倒向哪一方。

在附近一家KFC用早餐，重新整理清單，原本第三天的安排是：獨立生活一天——這里的獨立是廣義而非狹義。

陳弦一直是個獨立的人，至在旁人眼里是這樣。兒園離家不遠，能獨自走路上下學，初中寄宿在老師家，高中到讀研都住寢室，除了質支持，幾乎沒怎麼依賴過父母，不需要鼓舞或鞭笞，學業順遂，穩定，連最虛張聲勢的青春期都悄然無息。

這也意味著，從小到大，一直在過一種“群居生活”。很小的時候，就意識到社會化是99%的人類的必經之路，所以懶得掙扎，也不屑于掙，在世俗的檢視間打造出一個近乎“完”的自我。

二十五歲，拿到碩士學位，考公一次上岸，又一次為親友們口相傳的滿分答卷，邏輯準確，字跡規整。

我也想過花里胡哨的生活——陳弦沒有這樣想過，與自暴自棄無關。軌不一定意味著自由，的自由就是遵守通規則，偶爾給自己開開黃燈，比如這幾天的“出逃”。

而的獨立生活是指：一個人在一間屋子里度過一整天。

這個假期結束，即將面對這樣的生活，所以想提前一試。

回家前，導航去最近的超市，買了些蔬菜和類，為此，也特意挑選了一間可以使用廚房的民宿。

陳弦對做飯并不陌生，跟室友開小灶那些年，沒備菜烹飪兩手抓。

一頓擇洗切煮，蒸上米飯，打開手機看時間。

十點半。

在這之前的十點整，孟頔有給發微信消息：早上好。

陳弦說：午好，我剛剛在做飯。

他們的“早晨”明顯不是一碼事，孟頔跟著切換說法：中午好。

陳弦問：睡得好嗎

孟頔回：很好。

陳弦在想要不要邀請他來吃飯，把鍋揭開瞄一眼，避免浪費，遂邀請：你想來吃飯嗎我在做煲仔飯。

孟頔好像很意外：做飯自己

陳弦：嗯。

說：你的語氣好像很不可思議。

孟頔：因為我住的這間沒有廚房。

陳弦說：我的有。來嗎

孟頔說：馬上到。

他的“馬上”很“馬上”，快到陳弦剛走進洗手間想要整理儀容，門板就被叩響，抬手的作不得已懸在半空，最后從鏡面里快速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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