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車窗外扔給一條毯子，“空調沒熱氣，你將就一下吧。”

富小景剛到毯子，他就跳到了駕駛座。

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富小景的頭頂上方就從車頂蓋變了一方星空。

“這個角度不太好，你湊合看吧。”他打開天窗，富小景這才知道他為什麼在開車前，一定要掃掉車頂的雪。

冷風灌進來，富小景披著毯子一團仰頭看星星。所謂浪漫，翻譯過來，就是致地罪。

車太靜寂，開始沒話找話，“紐約的下水道真有鱷魚嗎”

“鱷魚我倒不知道，我只在我家的下水道里看見過蝙蝠。”

“你家房子多久了”

“也沒多久，經濟危機前不久建的，上世紀的那次經濟危機。”

“嗯，確實也算不上多老。”

星星太繁太，摘下來得裝好幾車。

“要聽什麼”

“我什麼都行。”

“不是吧，你這麼隨便”

這話帶著點調侃，富小景也不以為意。從羽絨服的口袋里取出一個鐵盒，鐵盒里還有兩顆希臘糖，一顆是玫瑰味的，一顆是橙子味的，富小景把橙子糖扔進里，“肯尼基的回家。”

顧垣的手本來已準備去拿CD，聽說出“回家”兩個字，手又重新回到方向盤上。

“我就知道你不會有這個。我前房東曾問我喜歡爵士嗎，我說喜歡，尤其是肯尼基的《回家》，中國人民都肯尼基。”說著富小景笑了起來，“他看我的眼神就像看智障一樣，還特地送了兩盤約翰·柯川的唱片讓我見識什麼才是爵士。”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

他確實沒有肯尼基的CD，但他還有手機音樂播放。

“其實我聽什麼都行。”只是想開個玩笑，并不是一定要聽肯尼基。

車響起悉的旋律。

富小景整個人在幾何圖案的羊毯里，仰頭是數不清的星星。雪后的空氣格外清新，深吸了一口氣。盡管車頂的雪大都被掃到了地上，但還是有幾瓣雪花順著的領子了下去，直到將近腰間的位置，當著陌生男人的面去抓自己的背，實在不雅，雪花遇到皮的熱度一溶，沒多久就化了。被雪花潤的那一塊棉布與皮黏到了一起。

九十年代，許多地市都有點歌臺，只要花錢就能隨便點歌。在歌曲播放時，點歌人的名字和祝語會滾播出。富小景當時八歲，給點歌臺打電話，說想在母親節為母親點首歌，接線員建議點《燭里的媽媽》或者《魯冰花》，只需要兩百塊的名字就可以和其他兩個人一起出現。富小景說的名字要醒目，要單獨出鏡，接線阿姨說那得要五百塊，富小景抱著熊貓儲蓄罐很豪爽地表示有五百塊。

點了肯尼基的《回家》，祝語寫希媽媽不要那麼辛苦，每天能早些回家陪吃飯。八歲的富小景很有做甲方的潛質，拿著自己最喜歡的話雜志，打車到電視臺。在一眾注視下，指著雜志封面上的字一本正經地說，的名字一定要以這樣的字出現，而不是那俗得不能再俗的藍空心字。

不過富文玉并沒在電視臺看到心準備的歌，要在外面請人吃飯。富小景拿著DV機懟到電視機前，完整地刻錄了的節目，然后坐在沙發上等母親回來。那天的月亮很大，不像今天連個月鉤子都沒有，只是十多年了，風打在臉上的覺好似是一樣的。

那時很討厭萬惡的金錢，讓母親不能回家陪。

“你什麼時候來的紐約”

“去年……不，前年。”按照新歷，2012年已經過去了，“你呢”

“世貿大廈被炸的前一年。”

“那夠久……”

富小景的聲音馬上被飄來的槍聲給打斷了，下意識地捂住了耳朵。

“沒事兒，是霰|彈|槍，離這兒大概兩個街區。咱們不會經過那兒”

他說得太過云淡風輕，好似霰|彈|槍是小孩子的玩。

星星不見了，橫在頭上的變一塊車板。

車的空間頓時仄起來。

富小景為自己的不勇敢到愧，雖然理智告訴這是人之常。

他率先打破了車的沉默，“我剛來紐約的時候，每天夜里都能聽見槍響，一聽就嚇得要死，后來聽著聽著就習慣了。沒槍聲還睡不著。”

“那現在呢”

“嗯”

“你現在還要聽槍聲睡嗎”

車最終停在110街。

富小景住的公寓沒有地下停車位，在路邊停車要花錢辦停車許可證。沒有許可隨便停，被警察發現了，高額罰單將等在那里。

顧垣的車靠在街邊，富小景下了車，隔著車窗俯對顧垣說，“不好意思，我和別人合租，不太方便請你上去坐。你在這兒等我，我很快就下來。”

富小景轉快步向前走，沒想甜心正站在離不遠的位置，臉正對著。旁邊站著的閨孟瀟瀟。很明顯，兩人在等。

“小景，我一眼就認出是你。那是你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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