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事姑姑：“是是是……”

“就別讓在外面種花了，免得糟蹋。”漫不經心，“放進來伺候我起居吧，反正我屋里也一個人。”

對方還要應是，驀地磕了一下，方猶豫著答應：“這……是。”

今秋就從那時起搖一變，從一個雜使的宮了的侍婢。

還是兇，易怒，天齜著牙要咬人。不是嫌愚笨，就是嫌遲鈍，一說悶得很，三句憋不出個好話來，又說像個氣包，給人使喚了還不知道。

今秋初時聽著總要戰戰兢兢，可日子一長，那永遠比旁人慢半刻的思緒也終于咂出來其中的深意，明白了公主雖然兇神惡煞但很向下人真格，拿跳腳當飯吃，拿生氣當武裝，整個人活了一串又沖又火的辣椒。

隔絕了所有人的好心，也杜絕了一切可能的惡意，一個人孑然又倔強地行走在深宮看不見頭的甬道上。

只是，有那麼幾回，剛學伺候人的宮手腳笨拙，給梳頭時，總會勾下幾青，扯得小公主五扭曲。

一邊喊疼，一邊要跳腳，“唉！你怎麼連個最簡單的發髻也梳不好。”

“在家你娘沒給你編過辮子嗎？六尚局怎麼也沒個人教。”

宮握著梳子畏畏地退到了一旁，不敢再有作。

妝奩前的四公主好容易理清了自己的黑發，回頭看躲老虎似的，更加恨鐵不鋼：“跑這麼遠干什麼啊，還不過來？現在有人教你，天大的好事你還不學？”

“我盤發的手藝闔宮上下無人能比，你就著樂吧。”

……

隋策從破茶樓出來時，猶在反復思量今秋方才說過的話。

明月坊用午飯的時段很凌，這會子仍有不忙完活計的漢子，端碗坐在街邊的石墩上就著暖微大口吃面。

沿途三兩孩打打鬧鬧地從他側跑過。

不知怎的，隋策無端回想起當初同商音第一次見面鬧得不歡而散的景。

他生在世代為的隋家，年時的玩伴近乎集齊了現今永平城最出名的幾個紈绔，日和一幫爺公子們斗走狗，認識的兒家不是書香門第的閨秀，就是風華絕代的樂伶，自覺天下孩子都應是溫似水的花。

實在沒見過商音這樣的花中奇葩。

十幾歲時的隋策還不及現在半分圓融，屬于遇強則強的脾，看到這位公主那麼囂張，他第一反應竟不是避如蛇蝎，而是迎難直上。

那不服輸的勁頭一上來，干脆和吵了個天翻地覆。

其聲勢之大，據說連隔壁宮闕的貓都跑出窩看稀罕了，并驚走了一群棲息房頂的飛鳥。

所幸那會兒鴻德帝尚在前朝議事，皇后因故未至，兩邊的長輩匆忙拉開了架，各自安半晌，事就當過去了。

但大人們面上是過去了，他們倆卻過不去，并自此就達一致，結下了無可開解的梁子。

在隋策心中。

對商音的印象永遠只有負面的——張狂、跋扈、仗勢欺人。

“殿下……吃過一些虧。”

“拿腔作勢慣了，久而久之，了改不了的癖習。”

青年的步子漸走漸緩，不經意地就停了下來，駐足在原地。

他想起那日商音沖口而出反詰自己的話。

約是什麼……

——連你也跟外面那些人一樣聽風就是雨。

——合著我就是壞人對嗎？你們全是大好人！

尋常人為自辯駁澄清，大多是就事論事，可用了一個“你也”……

像是潛意識中，把他亦歸在了可信賴的那一列，莫名出幾分親近。

不知道為什麼，當時一腦門的火氣無暇他顧，現在冷靜之后細細思忖，怎麼想怎麼覺得，那番話里還帶了點委屈。

*

商音是在第二天的下午得到今秋帶回的消息。

正伏案練字，聞言忙把筆一丟，眼眸亮晶晶地向，“有眉目了？”

今秋：“嗯。說是尋到了，但不太多。因為被一個鐵匠撿去融了一半，眼下就剩這些了。”

言罷朝門邊的婢打了個手勢，后者趕捧著托盤呈上來。

那其中堆著小山般形態各異的鐵片，要麼銹跡斑斑，要麼跡斑斑，看著實在不怎麼喜慶——正是隋策曾被丟掉的“功偉績鐵甲勛章”。

商音信手撈起一塊翻看，表眼可見的欣喜，忙去招呼侍婢，“把我那只銀描金的錦盒拿來。”

鐵疙瘩們被整整齊齊碼在致飄香的檀木盒中，這群承載了戰場冤魂的甲片今生的歸宿不是臭男人的胄就是某位羽林將軍的大木箱，還從未有過此等考究的待遇，一時間鐵片子們都跟著局促了不。

商音收拾完畢，自己左右瞧著倒很滿意。

“嗯……這麼擺還有些雜無章，我給他寫上出更好。”

說完命人準備了紙簽、筆墨、漿糊，拿起一塊鐵甲對著上面的紋路琢磨。

“做工糙，銅質三杠云紋……這應該是鴻德十三年江浙流云寨的匪患。我記得主將是……”商音稍作思索，“王良才。”

很快寫完好，又拿起另一個，“這是護心鏡吧？咦，比大應的規制要寬一寸，北境的裝備了。唔……北境主將這些年喪命的只有一個，是烏云騎的察罕不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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