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樂忙不迭地將右手的牽引繩換到左手，出手去：“恭喜，新婚快樂。昨天才在群里看到消息，今天就有幸見到真人。”

兩個人飛快地握了一下手。

剛剛獲得方認證的陳謹川很自然地將左手提著的袋子換到右手，然后微微側牽住了許云想垂在側的手。

涼如冰塊的手，被包裹在了溫熱的大掌里。冬夜風寒，忘記往包里塞手套，赤手牽了一陣花花。

許云想屏息一秒，到底沒忍住偏頭看了他一眼。今天去公司，特意穿了八公分高的靴子，看陳謹川的角度變得不一樣了起來。

他恍若未覺，依舊溫言和對面的男生寒暄。

倒是曾樂覺得不大好意思，覺得許云想看對方的眼神充滿了新婚夫婦間的曖昧與漣漪，他找了個借口：“我還要去買可樂，就不耽誤你們遛狗了。”

夜涼如水，街道上的喧鬧如舊。

陳謹川牽著的手沒有放開，他的語氣很家常：“那我們再走一走，薩耶的力充沛。”

繞過熱鬧的街市，往東走是老城區。街道變窄，建筑變矮舊，兩旁的樹木變繁起來，路燈的被樹葉遮擋，朦朦朧朧地篩在老舊的人行道上。

許云想的手變暖和起來，不安地屈了屈手指。

“二哥。”

邊的男人，不聲地松開了握著的手，手指的指里，十指纏。

白公英一樣的薩耶，兀自扭著歡樂的小屁走在前頭，呼哧呼哧的。

陳謹川垂眼看，穿油白的廓形羊絨大，淺卡其的領拉高至下，扎一個蓬松的丸子頭，整個人纖薄又干凈。

昏黃如同舊時的燈里，的神，睫卷翹，似櫻紅。

“冷嗎？”他留意到穿的高跟靴子，開口問。

“還好，走起來就不覺得冷了。花花的活量很大。”

“所以，剛剛那位鄰居，是你的狗友？”

許云想糾正他的說法：“我們一般稱呼，小狗搭子。”

陳謹川的語氣也愉快：“聽上去，文明往前進化了一級。”

薩耶花花遇到一只棕的泰迪，錯而過的瞬間兩狗互吠。

許云想拉了牽引繩。

陳謹川出那只拎著外賣袋的右手，示意將繩子給他。

不好意思，又提東西又牽狗的，“我自己可以。”

他語氣穩重：“外面風大。我只能牽一只手，繩子給我，那只手放口袋里。”

許云想的心跳怦怦。

高嶺之花穿著西裝三件套，一手既拎外賣又牽狗，莫名和老城區的居家氛圍搭了起來。

“我爺爺從收容所領養了兩只小狗，一只金，一只臘腸，我在家的話，遛狗都是我的工作。”

……

陳謹川的遛狗故事，從老城區講回了公寓樓，“……我的朋友建議我去奧地利遛狗，說那里是遛狗人的天堂，植被富，全是綠植，狗狗跑一天回來爪子都是干凈的。”

閑話家常兩手都很忙的陳謹川，上冷淡疏離的英消失殆盡，公寓電梯間的鏡子里，照出他微微勾起的角。

許云想被手心的溫度蠱，鬼使神差地，在勻速上升的電梯里說：“二哥，你應該多笑一笑。”

陳謹川握他牽了一路的手，“你喜歡笑得好看的人？”

一瞬間的眩暈，氣氛很微妙。

許云想沒忍住往后退了一步，挪開了視線。

好在嗡嗡震的聲音響起來。

許云想低頭查看，不是自己的手機。

電梯“叮”聲后打開，嗡嗡聲還在繼續，陳謹川牽著的手往的屋子里走。

進門之后，他自若地松開的手。

許云想從鞋柜上出寵紙巾給花花腳掌，聽到陳謹川講電話的聲音。

“爸，剛剛在忙，有什麼事嗎？”

電話那頭，陳柏賢的聲音不小，“下周末記得回家吃飯，你大哥回來了。”

許云想想到陳慕舟上次提到的事，果不其然，睡覺之前接到他的電話：“下周末來我家吃飯。大哥帶著茹姐一起，兩個人好像已經在加拿大提資料登記結婚了。預計一場腥風雨不可避免，為了大哥的幸福，我們得當好氛圍組。”

許云想一想到這場風雨里遲早將有自己的一份功勞，立刻將今日旖旎拋諸了腦后。

妄圖垂死掙扎：“我承認你比我大，飯我就不去吃了……”

陳慕舟的委屈不滿幾乎要溢出電波：“別，我也可以你姐姐。……你在的話，我爸不好意思發那麼大脾氣。”

忘記兩床被子間的楚河漢界，在黑暗中靠近陳謹川。

他上既有同款沐浴的氣息，又有須后水清冽的余味。

婚姻為帶來的困擾與焦慮，又在此刻為莫大安全的來源。

寂靜夜里，許云想依偎著旁的汩汩熱源。

夢境里，有一只手熱烈又堅定地牽住了。

第12章 第十二朵云

許云想在夢里見到了許尚澤。

藏在練習冊底下的武俠小說被秦蘅士發現，全新三十六冊裝版被一網打盡。秦蘅士臉發青，將五十七分的數學試卷扔在上面。

許尚澤拎著公文包匆匆趕回來，一邊給使眼，一邊將余怒未消的妻子拉進房間里。

那時候的許尚澤才剛剛升任校長，板筆直，頭發烏黑，是學生們會自在打招呼“老許，今天帥啊！”的存在。

醒來的時候心口暖暖的，想立刻翻出手機跟老許聯絡一下。

想想和英國那邊的時差，又作罷。

于是一路哼著歌開心地飄去洗漱。臥室里的洗手間已經被改造了帽間，循著的本能往外頭走。

意料之外，客廳的沙發上還坐著人，專注盯著手里的ipad。

空氣里漂浮著咖啡的香氣。

——是陳謹川。

在家里，他穿得休閑。

深灰的羊絨，加上拉起的百葉窗簾后進來的，中和了他氣質里的冷。

聽到聲音，他抬頭。

許云想穿著一短絨的小熊睡，赤足站在木地板上。紐扣款的設計，前那兩顆扣子不知何時已經松掉，出里面白的蕾。

陳謹川忽略眼神里的震驚——大概是沒想到他還在家里，低頭繼續手里的新聞：“看來昨晚睡得不錯。”

同居的時日尚短，哪怕是他自己，半夜懷里滾進來玉溫香，也會有片刻的警醒。

許云想緩了過來，沒忍住角的笑意：“很好，甚至夢到了我爸在我高中時的樣子了。”

拯救于水火之中。

“那看來，高中時間過得很愉快了。”

還真凝神回想，然后認真作答：“對呀！最要好的朋友們都在，爸爸媽媽也在邊……雖然會煩惱績，但那時候離社會又太遙遠。”

總結：“真正是最逍遙的一段時間。”

陳謹川的聲音平靜無波：“所以，逍遙到沒時間給我寫郵件了？”

許云想凝神思索，呆愣了幾秒，反應過來他說的高中時期的事。

是塵封已久的歷史。

高中時打過國際長途找陳謹川，也給他寫過很長很長的郵件。

起因是在許尚澤的私人郵箱里發現了一封學生寫的求信，用詞克制，但確實是心事——當事人還沒有看到，被瞞著家里人悄悄玩電腦的許云想看到了。

將其重新標注為‘Unread’，不知道是該假裝沒看到，還是先告訴秦蘅。

電話先打給了在瑞士的陳予文，書接的，說他在復健，稍候再給回過來。

于是又打給了陳謹川。——和他也沒那麼，但是除去兩邊的家長，年長們的也就陳予文和陳謹川兩個人了。

陳謹川在德國的晚上接到了這通電話，打電話的人和容都他驚訝。

許云想因此找到了傾訴的樹，兩個人因為時差很難撞上合適的電話時間，就改寫郵件——他偶爾回復幾句，大部分時間沉默。

高中生自言自語的容在他看來有些超過了社的合適距離，他只是中規中矩地給了理建議，并不值當對方如此傾力的信任。

好在也不是真的需要回答，只是認真，覺得他為這件事付出了心力，該告訴他進展如何，于是在深夜里絮絮叨叨地打了很多字。

還附贈了此事之外的很多容，比如要好的同學，難學的數學，需要跑著去搶的食堂紅燒，以及稚的竹馬。

直到某一天他突然發現，這抹生活的異已經消失很久了。

上一封寫給他的郵件，時間還停留在他的考試周之前。郵件的末尾寫，祝二哥有很多很多的好時候。

這段突如其來的匯，來去都像一陣風，在湖心開一點漣漪，又很快歸于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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