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空氣里滿是消毒水的味道。

那味道很淡，卻蓋不住腥氣。

葉弈墨坐在病床邊，房間里只有心電監護儀規律的“滴滴”聲。看著床上的人，傅薄嗔的臉沒有一，平日里那種迫人的氣場被走了，只剩下純粹的、令人不安的虛弱。

這和幾個小時前那個用為擋刀的男人，判若兩人。

他撲過來的時候，像一頭被激怒的野。

他扼住周琛手腕的時候，瘋狂又殘忍。

他抱著，在耳邊說“沒事了”的時候，滾燙，像一團火。

現在，這團火安靜地躺在這里，左肩纏著厚厚的紗布，有暗紅的跡從邊緣滲出。醫生說，刀尖再偏幾公分，就會傷及脈，后果不堪設想。

葉弈墨垂下頭，手指無意識地蜷。

不明白。

傅薄嗔為什麼要那麼做？

他們的關系，不過是一紙契約。他需要一個妻子來應對家族的紛擾，需要他的權勢來調查哥哥的冤案。一場各取所需的易，清晰，冷酷，不摻雜任何多余的。

用命來換，這筆易的本太高了。高到讓到了某種恐慌。

一種名為“虧欠”的緒，像藤蔓一樣纏繞住的心臟，越收越。討厭這種覺，這會讓失去冷靜，打所有的計劃。

想，或許這只是傅薄嗔另一種形式的投資。他用一場不顧的救援，來購買更深層次的忠誠。對，一定是這樣。這個男人不做虧本的買賣。

可那個擁抱的力度，和那句抑到極致的“沒事了”，又在腦海里反復回響。

“水……”

一個沙啞破碎的音節，拉回了葉弈墨飄遠的思緒。

立刻起，看到傅薄嗔的睫了幾下，然后緩緩睜開。那雙平日里深不見底的眼睛，此刻蒙著一層失后的混沌，但他還是在第一時間鎖定了的位置。

“你醒了？”葉弈墨倒了半杯溫水，用棉簽沾，小心翼翼地湊到他干裂的邊。

傅薄嗔沒有理會那棉簽，他的結滾了一下，用盡力氣，問出了第一句話。

“傷到哪里沒？”

葉弈墨的作頓住了。

以為他會問周琛怎麼樣了，會問自己的傷勢，或者會他那些無所不能的手下。

他卻在問。

“我沒事。”搖了搖頭，放下水杯，手替他掖了掖被角。指尖不經意間到他沒傷的右臂，皮是涼的。

“醫生說你失過多，需要靜養。”試圖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靜又公式化，“麻藥勁兒應該快過了，傷口會很疼，我已經讓護士準備好止痛泵了。”

傅薄嗔沒有回應的話，只是安靜地看著。

房間里的“滴滴”聲，在此刻顯得格外清晰。

“葉弈墨。”他忽然開口，了的全名。

“我在。”

“過來點。”

葉弈墨遲疑了一下，還是依言朝床邊挪近了半步。

他抬起沒傷的右手，作很慢，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力道，握住了的手腕。他的手心很冷，手指卻在用力收。

“之前的契約，可以不算數了。”傅薄嗔的聲音依舊沙啞，但每個字都無比清晰。

葉弈墨的心跳了一拍。

不算數了？他要……解除契約？因為這次傷，他覺得這筆易不劃算了？

這個念頭讓莫名地到一陣煩躁和……失落。

“你什麼意思？”問。

“意思就是，我不需要你用一個妻子的份來幫我應付傅家了。”他看著，一字一頓，“也不需要你再扮演任何角。”

葉弈墨覺自己的都快凝固了。所有的計劃，都建立在這份契約之上。如果傅薄嗔現在單方面終止……

回自己的手，“傅薄嗔，契約里寫得很清楚，在目的達之前，任何一方不得單方面……”

“這次，換我求你。”

傅薄嗔打斷了的話。

他的話像一顆投深潭的石子，在葉弈墨的心湖里激起千層巨浪。

求？

這個詞，怎麼會從傅薄嗔的里說出來。這個永遠高高在上，視一切為掌中之的男人。

“留在我邊。”他的聲音得很低，帶著一從未聽過的脆弱，“不只是契約。不是演戲。就只是，留在我邊。”

葉弈墨徹底僵住了。

的大腦一片空白。

這不是預想中的任何一種況。想過他會加碼，會提更過分的要求，甚至會用這次的救命之恩來要挾做更多的事。

唯獨沒有想過這個。

一種純粹的、不附加任何利益條件的請求。

的心弦被狠狠撥，有什麼東西在一直以來用理智筑起的高墻上，敲開了一道裂。

可是……不行。

哥哥的臉在腦海中一閃而過。那樁懸而未決的冤案，那些藏在暗的敵人，是背負的全部意義。不能，也不敢在復仇完之前，被任何所牽絆。

尤其是和一個像傅薄嗔這樣危險的男人。

的沉默，在傅薄嗔看來，是另一種意味。

他剛剛松開的眉頭，重新蹙起。

“你在猶豫什麼？”他的語氣冷了下來，“是覺得我傅薄嗔的命，還不夠讓你點頭？”

“我不是這個意思！”葉弈墨立刻反駁。

“那是哪個意思？”傅薄嗔步步，那悉的迫又回來了，“還是說，你在計算，留下來，你能得到什麼？錢？還是傅家這個位置能帶給你的其他東西？”

他的話像淬了毒的刀子，刺得葉弈墨心口發疼。

原來在他心里，就是這樣的人。一個于算計、唯利是圖的人。

也對，他們最初的結合，本就是一場明碼標價的易。

“是。”葉弈墨忽然笑了，那笑意卻未達眼底，“傅總說得沒錯，我當然要計算。畢竟，我能付出的，只有我自己。萬一哪天傅總覺得膩了，我豈不是人財兩空？”

故意用最市儈、最涼薄的語氣說著，試圖用這種方式將兩人之間剛剛升起的那點不該有的溫徹底掐滅。

要他回到他們最初的關系里去。

冷漠的，疏離的，安全的。

傅薄嗔的臉又白了幾分，不知道是氣的，還是傷口疼的。

他死死地盯著，握著手腕的力道大到幾乎要將的骨頭碎。

“葉弈墨，你再說一遍。”

“我說……”

“嗡——嗡——”

一陣急促的手機震聲，打破了房間里劍拔弩張的氣氛。

是葉弈墨的手機。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掙開傅薄嗔的手，快步走到窗邊拿起手機。

屏幕上顯示著一條來自江水和的加信息。

的瞳孔驟然收。

傅薄嗔在床上，將瞬間變化的反應盡收眼底。剛才還像一只豎起全尖刺的刺猬，現在，那尖銳的氣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度專注和張。

“什麼事？”他問。

葉弈墨沒有立刻回答。快速地解信息，上面的容讓呼吸都停滯了一瞬。

周琛在城西廢棄工廠的據點，我們的人清場時，在一個暗格里發現了一個被格式化過的U盤。技部正在嘗試恢復數據，初步檢測，U盤的理芯片型號，和你之前提供的江安和丟失的那個，完全一致。

江安和。

的哥哥。

那個U盤！里面是哥哥為了自證清白，搜集了整整一年的關鍵證據！當年，這個U盤連同哥哥的命，一起消失了！

原來，竟然在周琛手里！

一巨大的狂喜和激涌上心頭，的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抖。

復仇的火焰，在這一刻被重新點燃，燒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旺。

猛地轉，快步走回床邊。

“傅薄嗔，”看著他，第一次主地、毫無保留地將自己的肋暴在他面前，“我需要你的幫助。”

傅薄嗔看著那雙重新燃起亮的眼睛，沒有問為什麼態度轉變這麼快。

他只是平靜地問：“什麼幫助？”

“我的線人，在周琛的一個據點，找到了一個U盤。很有可能，是我哥哥當年丟失的那個。”的語速很快，但邏輯清晰，“周琛只是個小角，他背后一定還有人。能拿到那個U盤，說明他或者他背后的人，直接參與了我哥哥的案子！”

傅薄嗔的了，似乎想坐起來，卻牽了傷口，悶哼了一聲。

葉弈墨下意識地手想去扶他，手到一半又停住了。

“U盤在哪？”傅薄嗔沒有在意自己的傷，他關心的是重點。

“還在技部恢復數據。但周琛的那個據點，我的人不敢深，怕打草驚蛇。”葉弈墨說，“周琛被你抓了，他背后的人肯定會收到消息，他們一定會以最快的速度去清理痕跡。我們必須搶在他們前面！”

“地址。”傅薄嗔吐出兩個字。

葉弈墨立刻將手機上的地址報給了他。

傅薄嗔聽完，沒有一猶豫，直接手，重重地按下了床頭的急呼鈴。

刺耳的鈴聲響徹整個樓層。

幾秒鐘后，病房門被猛地推開，他那兩個穿著黑戰背心的手下沖了進來，神張。

“傅先生！”

葉弈墨擔憂地看著傅薄嗔，“你的傷……”

“死不了。”

傅薄嗔打斷，那屬于上位者的、不容抗拒的氣勢再度回到他上。

他對沖進來的手下下達命令，聲音因為虛弱而有些低沉，但每一個字都像釘子一樣砸在地上。

“備車。聯系江水和，讓他的人待命，封鎖城西廢棄工廠周圍五公里所有路口。”

他頓了頓，抬起頭，看向葉弈墨。

“還有，把周琛帶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