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空氣凝滯。

傅薄嗔那句“清算，才剛剛開始”盤旋在狹小的空間里，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的鋼針，扎在葉弈墨的神經上。

側過頭，城市的霓虹在臉上投下流的影，明滅不定。

“什麼清算？”

“黎家，只是一個開始。”傅薄嗔的雙手搭在方向盤上，車子開得極穩，“他們背后，還有一張更大的網。”

“網？”

“一張由陳舊的利益、腐朽的權力編織的網。你的哥哥，只是不小心到了這張網的邊緣。”

傅薄嗔沒有繼續說下去。

有些事，現在告訴，為時過早。

車子沒有回他們常住的公寓，而是轉向了一條更為僻靜的道路，駛向了城郊的傅家老宅。

紅墻黛瓦的院落，在夜中像一頭蟄伏的巨，威嚴，且帶著拒人千里的疏離。

車剛停穩，管家就迎了上來，躬拉開車門。

“爺，小姐，老夫人在茶室等你們。”

傅家的茶室，葉弈墨只來過一次。那一次，站著，聽傅老夫人居高臨下地宣判不配。

這一次，依舊覺不到任何善意。

穿過長長的回廊，冬夜的冷風吹得廊下的燈籠輕輕搖晃，影在地上拉扯出詭異的形狀。

茶室的門敞開著。

傅老夫人端坐于主位，穿著一深錦緞，手中盤著一串佛珠。面前的炭爐上，紫砂壺正冒著熱氣。

整個空間里，只有檀香和茶香混合在一起的，沉悶的味道。

葉弈墨和傅薄嗔走進去，誰也沒有先開口。

沉默是一種對峙。

許久，傅老夫人撥佛珠的作停下。

“黎家的事，我看了。”沒有抬頭，話卻是對著他們兩人說的，“手段很利落，也很干凈。”

傅薄嗔給自己和葉弈墨倒了茶，滾燙的茶水注青瓷杯中。

“分之事。”

“分之事？”傅老夫人終于抬起頭，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上沒有任何表，“為了一個外人，用傅家積攢了三十年的人脈和資源，攪得滿城風雨，這也是你的分之事？”

的質問擲地有聲，在空曠的茶室里激起回響。

“不是外人。”傅薄嗔將一杯茶推到葉弈墨手邊。

“哦？”傅老夫人把玩著手里的佛珠，轉向了從進門起就一言不發的葉弈墨，“那你告訴我，你是什麼人？”

葉弈墨捧起茶杯，杯壁的溫度過指尖傳來，卻暖不了里半分的寒意。

抬起臉，迎上那雙審視的、銳利的眼睛。

“我是江安和的妹妹。”

這個回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不是傅薄嗔的人，不是傅家的附庸，而是自己。

傅老夫人的手指微微一頓。

重新打量著眼前的孩。悲傷還未從上褪去，像一層薄薄的霜，但那層霜底下，卻是一種玉石俱焚后的平靜和堅韌。這種氣質，在傅家的人上，從未見過。

“你的仇報了。”傅老夫人緩緩開口，“然后呢？你打算做什麼？”

葉弈墨垂下眼睫，看著杯中晃的茶水。

“我不知道。”

這是實話。支撐活下去的執念已經完，未來于而言，是一片空白的荒原。

“不知道？”傅老夫人冷笑一聲，“你毀了黎家，踩著無數人的尸骨走到了今天，現在你說你不知道？”

“老夫人。”傅薄嗔出聲警告。

傅老夫人卻置若罔聞，死死地盯著葉弈墨，“你以為這就結束了？你以為黎家倒了，你哥哥就能安息了？天真。”

“你捅破的天，現在才剛剛開始往下掉東西。傅家要為你承擔的，遠比你想象的要多。”

“你的存在，就是傅薄嗔最大的弱點。也是傅家，最大的麻煩。”

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把刀子，準地剖開現實。

葉弈墨的幾不可查地了一下。

從未想過這些。只想著復仇，卻沒想過復仇的代價，要由傅薄嗔和傅家來償還。

“所以呢？”傅薄嗔站起，將葉弈墨擋在后，形一個保護的姿態，“您想怎麼樣？把趕出去？”

“趕出去？”傅老夫人忽然笑了，那笑聲里著一蒼涼和決斷，“薄嗔，你還是不懂。傅家從不把有用的東西往外趕。”

從一旁的暗格里，取出一個絨盒子。

盒子打開，里面靜靜地躺著一枚玉佩。

玉佩通翠綠，澤古樸溫潤，上面雕刻著繁復的家族徽記。

“這是傅家主人的信。”傅老夫人將盒子推到桌子中央，“歷代傅家的主母，都用它來號令傅家暗衛，置家族部的叛逆。”

“它代表的不是榮耀，是責任，是枷鎖，是風暴來臨時，第一個要站出去承一切的資格。”

傅老夫人的話鋒一轉，變得異常冰冷。

“你哥哥的死，牽扯出了很多人。這些人，不會善罷甘休。接下來，傅家要面對的，會是前所未有的沖擊。”

看著葉弈墨，一字一句。

“你想要站在他邊，就不能只做他的弱點。你必須，為他的武。”

“拿著它。”傅老夫人命令道，“從今天起，學著如何做一個傅家的主人。學著如何殺人，如何掌權，如何……在我們所有人都倒下的時候，還能站著。”

這番話，已經不是承認，而是綁架。

用傅家的未來，用傅薄嗔的安危，來綁架葉弈墨的人生。

葉弈墨看著那枚玉佩。

它不再是一件信，而是一副沉重得足以垮任何人的鐐銬。

的人生，才剛剛從一場清算中解，就要被投另一場更宏大、更腥的清算里去。

沒有。

傅薄嗔卻出手，拿起了那枚玉佩。

他沒有問葉弈墨愿不愿意。

他只是拉過的手，將那枚冰冷的、沉重的玉佩，放進了的掌心。

他的作不容拒絕。

“我的武，我自己會教。”傅薄嗔對著傅老夫人，宣告著自己的主權。

傅老夫人深深地看了他們一眼，什麼都沒再說。

重新拿起佛珠，閉上眼睛，仿佛已經耗盡了所有的心力。

傅薄嗔拉著葉弈墨，轉離開了茶室。

走出那扇門，外面的冷風撲面而來，葉弈墨打了個寒。

攤開手掌，那枚玉佩在月下泛著幽冷的。

它很重。

像一個未卜的、腥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