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病一直沒有好轉，每日醒過來那一兩個時辰只能眼珠子，更別提開口說話了。

好在也沒有惡化，四位王爺和兩位公主兩兩排班，流侍疾，都不愿讓人單獨陪著皇帝。

皇宮里暗流涌，倒也維持著表面上的平和。

這種平靜，顯然是暴風雨將要到來的征兆。

因有趙玄祐在，玉縈的心還算輕松，除了在侯府里孝敬祖母，不時也出門訪友。

這日一早，乘車到云水庵，想給家里人請平安香。

當年云水庵的尼姑們收留了重病的丁聞昔，這份恩玉縈一直記得，年年都讓侯府管家到云水庵添香火錢。

庵里尼姑都認得玉縈，見玉縈到來，忙將引到正殿上香。

玉縈進了正殿，雙手合十到菩薩跟前跪拜行禮，再起跟住持問好，寒暄間瞥見邊角的團上坐著一位故人。

對方早就瞧見玉縈了，見玉縈過來，遂從團上起。

“侯夫人。”

玉縈看著眼前幾年未見的孫倩然，微微斂眸。

對方既是行禮了，自然也回禮。

“孫小姐。”

孫倩然瞧見玉縈盛妝麗服的模樣，淡淡笑道：“許久不見，侯夫人還是貌如初。”

“孫小姐謬贊了，你的氣看起來很不錯。”

今日孫倩然雖說裳素淡，發間也無甚點綴，氣竟比記憶中好了許多。

“原來兩位施主認識。”住持口誦了一聲佛號，與們寒暄起來。

原來孫倩然這幾年也一直在云水庵供奉，聽住持說許多小姑娘在家吃不飽飯還要出門做工，便出銀子修繕了廚房，每日蒸幾百個素餡包子。

住持還說，因孫倩然擔心們領了包子自己不吃拿回去給家里人，要領包子的便只能在云水庵里吃，吃得多也無妨，只是不能帶走。

有些小姑娘日日都會來庵里吃東西，住持與們攀談過后，知道們都沒謀生手段，想著孫倩然有意布施，請兩個繡娘每日到庵里教這些小姑娘做繡活。

孫倩然覺得學些謀生手段是個好主意，但認為們更該識文斷字，便是出去做工，能識得幾個字也不容易遭人欺騙。

此后孫倩然每隔幾日便來云水庵教小姑娘們識字，今日剛上過課，住持邀請與庵中尼姑一起誦讀經文。

玉縈聽到這話，倒是稍意外。

上次見面的時候，孫倩然還是一副為所傷的模樣，心里想得全是裴拓。

住持這會兒見們二人相識，便請們去茶室略坐，自去主持誦經了。

一走，茶室里便歸于寧靜。

玉縈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茶葉是尼姑們自己炒制的，帶著一淡淡的苦，飲過之后卻有回甘。

孫倩然笑道：“起初來云水庵的時候，不知侯夫人也在云水庵供奉。后來聽住持提起，沒想到我與侯夫人的緣分倒是不淺。”

京城高門多在白馬寺、云山寺供奉，而云水庵是尼姑庵，寺廟在貧困老百姓的居住的街巷上，周遭破敗又嘈雜。

“我當丫鬟的時候便在云水庵燒香祈福，如今境況好了，自是要來添香火。倒是孫小姐……”玉縈眼底眸微閃，“不像是會出現在云水庵的人。”

孫倩然聽出玉縈的言外之意，淡淡道：“侯夫人應該還記得我從前那副病懨懨的樣子，出一趟京城得在家歇好幾日，偶然間路過云水庵的時候與住持談，由此結緣。”

“孫小姐千金之軀，在云水庵添點香火錢不奇怪，不至于要親自教這些小姑娘讀書認字的地步。”

玉縈抬眉看著，眸中鋒芒畢。

孫倩然是玉縈見過的最聰明的子之一，但玉縈也知道骨子里是有幾分涼薄的，許是隨了的父親孫相，凡事算無策，只問利弊。

于算計，卻疏于義。

裴拓正是看清了這一點，才斷然與劃清界限。

他們無法永結同心，所謂的舉案齊眉、心意相通，是孫倩然在哄著他罷了。

孫倩然聞言一愣，盯著玉縈沉默了片刻，釋然道：“當初走進云水庵的確是意外，見到你在菩薩像前供奉的長明燈更是意外。”

“你在這里供奉，我也在這里供奉。若你回京城，想來會應住持之邀讓那些衫襤褸的小丫頭吃飽飯，學謀生技能，我便親自教們讀書寫字，授人以漁，無論如何，我都會做得比你更好。”

平常說話輕言細語，講兩句留一句，甚有這般吐心聲的時候。

玉縈眸中鋒芒漸消，輕聲問：“你做這些，還是為了他？”

裴拓這幾年一直在京城，玉縈未曾聽聞他親的消息，于孫倩然而言心中一定是存了一番希的。

“起初是，但現在不是。”孫倩然定定看著玉縈的眼睛，坦然道，“這里的住持雖無名氣，卻心思通，通佛法。那些看起來臟兮兮的小丫頭也活潑可，教們認字是一件很開心的事。我日日來云水庵，是因為我想來，不是為了勝過你，也不是為了讓裴拓回心轉意。”

這回到玉縈意外了。

但孫倩然的眼神足以令玉縈信服。

更何況，以們倆的立場，本沒有說謊騙玉縈的必要。

也難怪今日第一眼看到時，玉縈覺換了個人。

“如此，恭喜你了。”

解開心魔，坦然過好自己的日子，值得恭賀。

孫倩然笑了笑，因見茶室里只有們二人，眸一，緩聲道：“都說山雨來風滿樓，侯爺和侯夫人此時進京，想是有備而來。”

玉縈沒想到話鋒轉得這樣快，不免生出懷疑：“你今日當真不是在這里等著我的？”

“我怎麼會知道你今日出門？”孫倩然失笑，“或許這就是天意，老天爺有心幫我一把。”

那倒是，今日來云水庵是臨時起意。

“朝政的事我都不懂，若孫小姐替父傳話，還請孫相去找我家侯爺。”

“這種時候，侯爺犯不上搭理我爹，”孫倩然嘆了口氣，“我爹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若然不是他支持的那一位坐到龍椅上，定難全而退。”

“我的確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聽不懂便作罷，”孫倩然把聲音得更低，“若是能聽懂，我還有別的話要說。”